此时,陆乘渊正慵懒地倚在池壁上。清润的白玉冠下,几缕湿发贴在颊边,一双桃花眼微微阖着,蒙蒙雾气将他眉眼间的冷厉隐去,多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缱绻。他虽穿了素白的袍子,却因浸了水,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肉色,衬得胸膛和手臂的线条愈发流畅。
饶是薛南星并非第一回见他这般模样,却仍不免在这一刻恍了心
神。
此时,秦嬷嬷的脚步在屏风前停住,忽地回身,目光幽幽地落在薛南星裙裾下的双脚上。
薛南星瞬间会意,弯身脱了绣鞋,赤足站在檀木地板上。
秦嬷嬷瞥一眼嫩白的双足,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回身去,恭敬地道:“沈大人,您这趟来宁川着实辛苦了。何大人特送来美酒佳人,只盼替大人一洗疲惫。”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奸细刺耳,殷切谄媚,让人听着直犯恶心。
薛南星掀起眼皮觑一眼陆乘渊,却见他仍没什么表情,仍阖着双眼,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她收回目光,余光却瞥见秦嬷嬷又转过头来,冲她使了个眼色,捏着嗓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服侍大人。”
薛南星满心无奈,勉强镇定地道:“是。”
短促的一声“是”出口,她自问已是极尽矫揉,却不防汤泉里那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竟缓缓睁眼,斜目朝她看过来。
薛南星心头猛地一缩。
好在陆乘渊只懒懒地扫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重新阖上眼。
薛南星立刻垂下眼,努力学着那些妖娆美人的姿态,扭着腰肢,一步步上前。
这般走路可真累。
她绕至陆乘渊身后,将披风挂在牙架上,默默调整了几下呼吸,席地坐下。
她一边将酒盘搁在池边,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周围,只见屋内仅右侧角落点了一盏鹤颈铜灯。她收回目光,忽又想起什么,下意识朝陆乘渊左胸口瞄了一眼。
还好,那两只蛊虫还算安分,陆乘渊面色也微微起了红晕,看来这挂名的“御池”还不赖。
薛南星悬了半晌的心方落回腹中,眼前那人突然开了声,“怎么?你就是这样伺候本官的吗?”
薛南星听了这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直抱怨:陆乘渊啊陆乘渊,能不能有点默契。
可她心里这么抱怨,却有苦不能言。能有什么法子呢?当下也只能“拖字诀”,拖到她想出破解之法。
她强忍下将陆乘渊一掌劈晕的冲动,纤手一抬,轻柔抚上陆乘渊的肩头,尔后学着那些花娘妓子的动作,用指尖一寸一寸,自他的肩头缓缓滑至颈侧,继而轻抚过耳廓,又沿着下颌慢慢游移……
然后,是喉……结……!
腕间蓦地一紧,这只手在触及喉结的一瞬,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竟被他狠狠扣住。
“大人……”薛南星强压着心中慌乱,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不敢多言,半晌,只得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字:“疼……”
陆乘渊常年习武,对陌生女子下手没个轻重,自然这声“疼”是真的疼,以致声音里染上些许哭腔,简直我听犹怜。
许是这声“疼”起了作用,手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松。
然而薛南星这只手还未及抽回来,一抬眸,却见那头秦嬷嬷竟然还在。
“那奴婢就不打扰大人了。”秦嬷嬷嘴上说着告退,脚下步子却拖沓得厉害,眼神更像是黏在酒壶上,目中尽是威胁之意。
薛南星心里明白,若今夜不把这酒给陆乘渊灌下去,外头的人绝不会轻易让她出这间屋子。可她转念又想起蒋昀的话,若陆乘渊喝下这“幻情”,怕是他们二人都别想安然出去。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进退两难间,目光下意识落向静静立在一旁的酒壶。
等等。
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不能给陆乘渊喝,那不如她自己喝?
对!她想起初到宁川那晚,在醉逢楼里,那花娘就曾用嘴渡酒给陆乘渊。所以,即便她有样学样,何茂和秦嬷嬷瞧见了,也不过以为她施展媚术,以嘴渡酒。
心中豁然开朗,薛南星也不再迟疑。
她遥遥朝秦嬷嬷一点头,尔后纤指一拎,将酒壶勾入手中。
“大人,奴家给您斟酒……”她用平生最柔媚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往后仰了仰头,借着袖纱的遮挡,一手撩开面上的绢纱,另一手倾斜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