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逃回魏国大梁城,毕竟魏国是魏齐的大本营,他的人脉全在魏国,想着在魏国求信陵君魏无忌帮忙,通过魏无忌的关系投奔楚国。彼时诸侯国中,也只有楚国能和秦国抗衡。
然而魏无忌一来并不想因此得罪秦国,二来被秦王扣押的平原君赵胜是他亲姐夫,犹豫再三。
门客劝魏无忌,便是看在虞卿的为人上,也不该见死不救。虞卿游历诸国,蹑屩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
如此品性之人,都愿意为了魏齐解相印,丢掉万户侯逃亡。即便是为了得到虞卿,信陵君魏无忌也该搭救魏齐。
信陵君魏无忌于是命人驱车前去迎接,可他去的晚了。魏齐听闻他起初不肯接见自己,一怒之下,拔剑自刎了。”
思庄的脑袋从话本上挪开,忽然觉得话本其实并没有比她曾经和林评一起经历过的这些更精彩,她听月姮阿姊做出了总结性发言:
“事情虽有波折,不过秦王和范雎的愿望最终也算是达成了!赵王听闻魏齐自刎的消息,叫人将他的头颅送去秦国,秦这才放平原君赵胜回国。”
嬴异人见女儿的眼神在月光下亮的惊人,他好似第一天认识这个孩子一般。
他自个儿便是秦王宫里不受宠,野蛮生长的公子,自然知晓无人教导的孩子会是甚么模样。那些被精心教导长大的公子王女们,又是甚么样的气度和风华。
此刻的月姮,神采和那些他自小便在心底偷偷艳羡的,被父王宠爱的兄弟姊妹们不相上下。
对诸国往事如数家珍,朝堂风流人物,锐意点评,身处草堂,也让人产生蓬荜生辉的错觉。
林先生他,竟是叫这孩子生出了如此一副骨血灵魂吗?
如今局势,也不知是好是歹。
嬴异人眼神复杂,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
“没大没小,一口一个秦王,像甚么话?那是你太祖父!”
月姮自知失言,她自来没过过宗室纸醉金迷的生活,也没觉得她是秦王亲眷,生来高高在上。对她来讲,秦王是遥不可及的鹰,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是导致她从出生便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
往常有外人在,她都将礼仪做的无可挑剔。今儿说到她擅长和喜欢的部分,心神松懈了些。低垂着头,轻声应道:
“您教训的是。”
嬴异人一哽,心道,这股装模作样,不管心里怎么想,对外永远政治正确的做派,也和那些受宠的兄弟姊妹们一个样,讨人厌的很。
可问题是,他不是外人,是阿父呐!所以被闺女针对的人虽然是他自己,嬴异人心里依然感到一阵莫名骄傲。
于是软了声调道:
“范雎和平原君赵胜本就因魏齐一事结下梁子,如今赵胜带人接收上党,范雎会如何呢?”
月姮看了阿兄一眼。
林评投以鼓励的视线。
月姮的脑袋轻轻搁在窗框上,和思庄并列,声音轻柔并没有多少力度,讲出的话却叫嬴异人心底再次生出惋惜之意:
“不可否认,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出发点以及诉求,太祖父不例外,范相国也不例外,在对上党郡的问题上,他们两人的立场是一致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嬴异人明白,这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站在上位者的立场考虑问题。没错,对上位者而言,没有最好的思想,也没有最差的立场,只有对当时的统治而言最合适的提议。
有用,便用之。无用,便弃之。
嬴异人不动声色看了眼正悠闲饮酒的先生。
先生胸有天下,又游历诸国,如今蜗居在小小桃村,将月姮教导成这幅模样,说他心性淡然无所求,他是不信的。
月姮并不知她阿父心绪难言,接着道:
“所以范相国于公于私,都会建议太祖父出兵赵国。”
“如何出?”林评问。
月姮沉思片刻道:
“秦本是想直取韩国,如今转攻赵国,那就要防止韩与赵暗中勾连。因此,得分兵威慑韩国,同时派兵攻打赵国。”
没错,这个思路是对的。
“具体的呢?”林评道。
月姮沉思片刻后摇头,实话道:
“儿暂时无法确认。”
“无妨,且看看。”林评对月姮的回答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