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风衣的轮廓在门镜里压得很低,女人俯下身时,垂落的黑发像浸了水的墨帘,顺着镜片边缘漫进来,几乎将我胸口以上的位置全掩住了。
我握着手机的指尖在屏幕上洇出细汗,指节微微发颤。
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那触感好像隔着。
一层冰凉的玻璃传来,像一片潮湿的影子落在皮肤上。
她是在亲我吗?
这个念头让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
前几天她挥过来的拳头还带着风,砸在肋骨上的钝痛至今没散,可现在这举动……是赎罪?
还是说,那些混杂着暴力的情绪里,真藏着一点扭曲的爱?
我使劲闭了闭眼,试图从记忆里扒出她当时的眼神。
没有毒瘾发作时的浑浊,只有两种东西在烧:恨,还有比恨更灼人的痛苦。
倒像是某种困在躯壳里的疯癫,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身侧的苏早翻了个身,赤裸的胳膊搭在我腰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晶亮的水珠。
她身体的美让我觉得酥软无力,不受衣衫的约束,我随时能伸手取得。
苏早做爱时总爱哭,一开始是细碎的哽咽,像被风吹动的风铃;到了情浓时突然就变成嚎啕,眼泪顺着鬓角往枕头上砸,能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最后瘫软下来,只是睁着眼睛流泪,泪水把鼻尖泡得通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
确实是件奇妙的事,皮肤相贴时能听见彼此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仿佛两个孤单的灵魂真能借着肉体融成一团。
可结束后的空虚感总来得猝不及防,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空落落的,碰一下都觉得硌得慌。
她身上的体香混着沐浴露的甜味,在密闭的被窝里发酵得有些腻了,像吃多了奶油蛋糕。
但也说不上厌恶,我伸手把被角往她那边扯了扯。
整个人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火,掌心贴在我胳膊上时,能感觉到热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反观我自己,手脚总是凉的,此刻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把床单洇出浅灰色的印子,黏在身上像张湿纸。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劳累的后遗症,心里提不起一点劲。
总不能一直跟苏早这么耗着,白天在商场里晃到腿酸,晚上蜷在酒店的被窝里听空调滴水做爱。
是,现在口袋里的钱还够挥霍,可纸币上的数字总有变薄的一天,就像酒店窗外的天色,总有亮透的时候。
以后要干什么呢?
去找把我抛弃的女人?
还是等着四年后,跟苏早在民政局门口兑现那个随口许下的誓言?
可那之后呢?
我要靠什么填满往后的日子?
虚度是活,劳累也是活,可我站在这两条路的岔口,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清楚。
“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悄悄对自己说。
找到母亲,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跟苏早结婚,看她穿婚纱的样子;做个好人,至少别让自己的孩子重蹈我的覆辙。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后还是按了下去。黑屏瞬间映出我自己的脸。
第二天清晨,苏早来掀被子时,我还沉浸在混沌的睡意中。她啪地把两份早餐甩在床头柜上,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刺得我耳膜生疼。
赶紧起来吃!再躺下去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她双手叉腰站在床边,真丝睡裙的领口歪斜着,露出半边锁骨,蓬松的短发像炸毛的小猫般支棱着。
明明语气凶巴巴的,可那双杏眼里闪烁的,分明是藏不住的委屈。
我瞥见豆浆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她大概在等了很久,久到热气都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