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涛中航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保持船不被打翻,钟意几乎是竭尽全力,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不断滚落,滴在被海水浸湿的甲板上,转瞬便被汹涌的海水吞噬。
鲛人回头看他。
年轻人类那黑色的头发被狂风肆意摆弄,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被冰冷雨水沁得苍白的脸颊上,深邃的黑眸中透着关切,在这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远处的灯塔为夜间行船的舵手指明方向,而钟意的眼睛很亮,亮到像是也要试图穿透这如墨的黑暗,为他指出一条路来。
就在钟意以为鲛人不会回答时,他听到了对方开口:“我在寻找我的族人。”
钟意微怔,勾唇,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鲛人与他靠得很近,银发在风雨中柔顺地贴在锁骨,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碧绿的眼眸凝望着钟意,将自己率领族人抵达这里却被海上风暴分散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鲛人说话时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概括掉了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只说最终的结果。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钟意的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与怜惜,像是很心疼鲛人的遭遇。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鲛人。
在雨水的冲刷与灯塔光辉的照耀下,对方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细腻,隐隐泛着柔和的微光,冰蓝色的鱼尾随着他轻轻的摆动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与冰冷的海水相互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鲛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但想到眼前的是个脆弱的人类,或许这样的情况对于人类来说的确是值得惊恐的,于是没有反驳。
后半夜,风浪渐渐变小了,月光艰难地穿过厚重的云层,如银纱般轻柔地洒下,落在钟意和鲛人身上。
钟意仍旧在奋力撑船,但间隙中,若有所思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鲛人。
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鲛人对于他的防备与警惕减少了很多,甚至对他的亲近也没那么在意与抗拒了。
是因为什么?
年轻男人眨了眨眼,漆黑的瞳孔划过思索,一闪而过的思绪极快,让他没能抓住。
想不明白暂且不想,不论如何都是件好事。钟意眉梢轻扬,对上鲛人歪头看过来的目光,对他露出笑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漂泊了许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然而,入眼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和汹涌的波涛,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找到。
在钟意又要掉转方向换个地方找之际,鲛人突然伸手,他本意是想要拦截船桨,但是钟意刚好回了下动作,于是两人的手指相触。
鲛人怔了片刻,没有收回来,甚至没有抗拒钟意顺着杆子摸了摸他手心的举动,开口:“不找了。”
他看着似乎不知疲倦的人类,在长时间的一无所获下,对方没有任何挫败的神情,也毫无怨言,即使体力透支也没有主动开口停止。
但是鲛人注意到对方稍微有些迟缓下来的速度,以及隐约发颤的手臂。
“嗯?”好不容易摸到了鲛人,一脸狂喜的钟意全神贯注感受手下的皮肤,还试探着将指腹搭在了应该要有脉搏的位置,完全没关注鲛人在说什么。
直到不太习惯被触摸的鲛人抽了抽手指,轻微的动作这才唤回他的思绪。
盯着一脸惊喜的人类看了看,鲛人抿起唇瓣,想要抽离的手指终究没有收回来,只是重复:“回去。”
“好。”钟意摸着鲛人的手,满心都是手掌下的细腻触感,自然是鲛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回暗礁是顺风的方向,再加上浪潮没那么凶猛了,于是不需要钟意太过操心。
小船在海浪的推搡下,缓缓靠近熟悉的礁石,钟意与鲛人并肩而坐,紧紧攥着鲛人的手指,在鲛人有些疼了蹙着眉看他后,又从善如流地松开些。
他在反复地试探着鲛人的底线,并且乐此不疲地在心中记录鲛人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眼神越发明亮。
因为这可以算得上是突如其来的“好处”,钟意甚至都不急着回去了,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鲛人的手指,在船只即将靠岸之前,胆大包天地把自己的手指挤入了鲛人的指缝。
鲛人的手上本来是有一片薄薄的蹼的,只是随着对方收起利爪之时一并消失了,神奇的样子看得钟意叹为观止,也方便了他现在得寸进尺。
“……”
鲛人很不自在,但是看着钟意眼中小心翼翼又高兴的神色,他最终只是紧了紧下颌,喉咙间发出轻轻的声响,却没有拒绝。
看似淡定,实则眼光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在鲛人发动攻击时跳船的钟意更加惊奇了。
他没有傻到问对方怎么不把自己丢进海里,只是速度飞快地停船靠岸,在鲛人松开手,准备自己下船游上暗礁之前,把他抱了起来。
突然悬空的鲛人神情流露出刹那的惊惶。
钟意抱他上船时是沉睡的没有感觉,现下是鲛人第一次滞空,这样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使得鲛人的气息一下子就变了,凌厉又凶猛。
猝不及防之间,人类的小腹被鲛人伸爪子挠了一下。
伤口立刻就流出血液,钟意面不改色,正思考要不要说声“好痛”之类的话试试看能不能博同情,又见鲛人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把爪子收起来,在他怀里不停挣扎的动作也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