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萩原还是屈服了。他徒劳地护住自己的头颈,壮烈地吩咐系统。
[为您服务,宿主!保证给您上数学课一样的快速睡眠体验!]
全会议室的警察都听见咣当一声。伊达航怀着不祥的预感站起身来,看到他的同期已经连人带椅子翻倒在了地上。
“让一让!”赶在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升起之前,伊达航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我是萩原警官的朋友!让一让!”
他从爆处管理官手中接过瘫倒在地的萩原:几乎是抢过来的,姿态之急切就算是所罗门王在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萩原判给他,“我带他回医院!”
管理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伊达航背起毫无知觉的萩原就往外冲,至于他的手机在衣袋里响了一声那种事,他完全听而不闻-
“系统亲也太急了,”作为降谷正晃睁开眼睛的时候,萩原颇有些沉痛地捂住眼睛,“其实研二酱应该多暗示班长一下的……肯定要把他吓坏了。”
[没关系,从现场情况来看,伊达警官最多也就是吓得半死,虽说您这段时间把他吓得半死好几次,]系统火上浇油,[八尺之班长,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萩原苦笑着挥了挥手,“别说这种话了,这可不好玩,一点都不。之后研二酱一定会去找班长道歉的。”
其实只是他太着急了。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
——不过班长肯定是会谅解他的。因为他们的心情都一模一样。
萩原怀着深沉的愧疚,默默坐起身来。
“事已至此,”他说,“为了让场面好看一点,研二酱也只能好好准备,给小降谷化一个没有人认得出来的妆了!”
系统也跃跃欲试,[宿主要好好练!等本系统把这次的数据库吸收完,就可以让宿主准备自己的第二具备用身体了。面部塑造都要您自己操控哦?]
听起来是很有吸引力的事。如果放在平时,萩原一定会好奇地追问许多东西。但他现在只是静静摇头,专心调配起手中的塑形胶。
——谁还顾得上第二具身体?萩原的人生被人挖走了一半,他还急着让普拉米亚归还呢-
降谷零走进安全屋大门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父亲正搅拌着手中成分不明的非牛顿流体,给了他一个如梦似幻的缥缈笑容。
“前辈,”他犹豫一下,还是这么称呼了,“我不明白——”
降谷正晃放下手中的东西。他硬拖过自己的孩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镜子前。
“孩子,”他用上了那种沉稳笃定的语气,“你知道的,你即将从事的是伟大而危险的卧底工作。”
他的庄重台词并没能抚平降谷零心头的不安,一番话过去,镜中那张娃娃脸上的一对眉毛皱得更紧了。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纵然萩原能体会到降谷的紧张,但一想到他接下来要对降谷做的事,站在镜前的他还是有点忍不住想笑。
[宿主,您和您儿子这个状态正好能用我们家乡的一句老话来形容,]系统又开始了它的冷嘲热讽,[有人看乐子,有人照镜子。]
萩原:“……”
他不得不重新拿起手上的液体胶,低着头看它来掩饰上扬的嘴角,“孩子,我将教你掩饰面容的技巧。学会了这个,有利于你更好地开展卧底工作。”
“好、好啊,”降谷零有些别扭地自己从桌上摸起几个U型夹,用它们别起刘海,“那前辈就请操作吧。”
啊,小降谷好可爱!他还会主动别刘海!
萩原怀着某种微妙的、充满了澎湃父爱的心情,一点点地将易容材料刷在他下巴上,还不忘贴心地讲解,“易容不是魔术也不是大变活人,想要改变面容、让可能的敌方在追查身份时联想不到你本人,最重要的就是掩盖你脸上显著的特征,用相反的点来覆盖它。你脸上最特别的点就在于——”
降谷零:“肤色。”
降谷正晃:“娃娃脸。”
黑得不相上下、这辈子都和肤浅这个词无缘的父子俩面对着镜子,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音源我熟悉,]初音未来的嘲笑回响在萩原耳边,[静音零。]
片刻后,降谷零试探着说,“父亲,别自欺欺人了……?”
“没关系,”萩原目露狰狞,“我这就给你准备最白的粉底!”
[好极了,]系统不吝播放最豪放的鼓掌声,[黑转粉了。]-
一通忙碌之后,萩原终于肯放下手中的一次性染眉液。他挺有成就感地将降谷的脸转向镜子,“完工了!”
全过程中降谷零其实都没有怎么睁开眼睛。一方面,他有点抗拒这些化装用品的刺激性气味;另一方面,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降谷零并没有什么机会去体验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就无从理解最常规、最简单的亲缘关系。在他看来,父母是塑造了自己的人;但面前的这家伙无疑缺席了他的塑造过程。此时此刻,塑造他的人正在按他的心意重塑他的脸,这让他觉察出了一些……微妙的异样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想面对那张面容。就好像自己是个建筑工人,从父亲那里报批了一堆材料,随后将它们私搭乱建一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当下,他的父亲正在专注做着的事,似乎就是在还原他心目中的图纸。
我不想看到你理想中的样子。我不要拿自己去和那张脸比较。
……如果你愿意回来帮助我,那你为什么才来呢?我都快要接受这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