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萩原啊,”他把更多担心的话像是在艾莲娜医生的诊所装作吃药那样压在了舌头底下,大概是引发了联想,嘴里真的发起苦来了,“你给我装扮了半天,自己不打算收拾一下吗?”
半长发青年很摇滚地甩了一下发尾,挺自信地笑起来。
“不用哦?”他抬起右手虚空做了个拨弦的动作,“在挑吉他这件事上,安室先生需要用点精力装得很内行——”
“但研二酱是真的很内行!”
降谷零忧虑地藏在安室透眼睛里看他。但安室透只是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萩原先生只靠自己就可以选到一把好吉他?”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吧!”萩原谦逊地回答。
安室透抱起手臂,刻意把手腕上的膏药露在外面,“所以,你本来是可以不必把我打扮成这样的?其实只是出于您个人的趣味才这样做吧。”
“难道安室先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萩原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有一点伪装其实也不错嘛,至少我会觉得这样也非常优雅。”
——真是的。气色差成这样,你还有余裕安慰别人啊。
“好了,我们走吧,”安室透忍着把鸭舌帽回正的冲动,“去选一把好一些的吉他。”
萩原对他谨慎的形容词很不满意,“不选择买最棒的吉他吗?你可是有这——么棒的马自达!”
钱哪能乱花……降谷零额角都快有黑线淌下来了,好在是他长得够黑,也不太看得出来。
想是这样想的。但开口时,他说,“我要好一些的就行了。最好的留给萩原先生,怎么样?”
萩原:“……”
竟然有接不下小降谷甜蜜攻势的一天?!我还在做梦对不对!这是假的,这不可能是真实发生的!
[宿主,别挣扎了,]系统幽幽道,[面对现实吧。您的同期已经成长为……]
“诈骗犯……”萩原大受打击地喃喃道。
安室透落后他半步,随时预备着万一出了问题就扶上一把。这个词刚好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朵里,安室透拒绝细想这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身高差,但货真价实地愣住了,“什么诈骗犯?您在说什么?”
说你。萩原赌气地想,但并没有讲出口。
[说出来啊,宿主,说出来你们打一架,]电子音又开始火上浇油,[反正他是诈骗犯你也不怕,你是专业干反诈的!]
萩原没理会它。他其实挺想笑一下的,但总感觉似乎有点反胃。想吐,但他知道他吃过的东西应该早就消化掉了。这是合理的,身体与情绪有时是完全独立的两种东西。食物无论如何都会按时消化掉,记忆却不会轻易降解,就像人也不可能吐出往事的残渣。
他觉得他的身体还是独立运行得很好。他的情绪背离身体,单方面这样觉得。
“走吧!”萩原很想揽住安室的肩膀,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们去琴行看看!”-
另一位安室——安室遥小姐——把摄像头和窃听设备都毁掉,心满意足地躺回了病床上。
[松田警官,]系统态度很好地征询中之人意见,[如果您没有什么要做的,本系统就帮您进行意识转移的读条?]
“嗯……”松田没有立刻答应,他又在脑内快速回顾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应该没有什么事要做了吧,系统?”
电子音阴阳怪气,[应该没有了。如果您还想进一步提升小遥的威慑力,您可以试试让她给自己唱催眠曲。]
松田:“……”
“那就准备意识转移吧,”他说,“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需要,您眼一闭一睁,就换人了,]系统淡然道,[不过您可以给小遥小姐换一个对颈椎好的姿势。]
出乎意料地,松田警官还真照做了。他还真的很谨慎地照看着小遥。
……就像是为其他的什么人做好储备一样。
这会儿系统回忆到,松田警官在那四年里,也总喜欢将手放在衣袋里,像是在为什么人、什么事保存力量;因此他的手向着他人伸出来时也就格外温暖,正像是在午后的公园里被七岁的小朋友邀请那样。
可惜世事如深秋寒风,匆匆而过,温情不多。在系统看来,小遥就像是亨利八世的那位王后,凯瑟琳·霍华德一样,在临刑的前夜紧张地练习着如何把自己的头放在断头台上。片刻后,她像是觉得自己躺好了,于是放心地闭上眼睛。系统也就开始了它的意识转移读条。
何必这么费力呢,松田警官?系统有些悲观地想:反正结局都一样。小遥她注定是一种消耗品。本系统正是这样非人的东西,因此可以断定她无法成为一个人。
一把年纪了,还会沉迷过家家游戏,选择给洋娃娃枕上枕头、盖好小被子?玩具可不会因为得到了像人一样的对待就脱胎换骨变成一个人的-
“先生,您可得用点力气,”话虽这么说,乐器行老板的脸上还是带笑的——他早看到了外面停着的车,觉得这两位颇具购买实力,已经在畅想卖出镇店之宝开张吃三年了,“这把吉他可不是玩具。”
萩原觉得有点奇怪。他方才也算是用了力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能将这把木吉他举起来。
是哪里卡住了吗……我可不是绿野仙踪里等着主角路过上油才能启动的铁皮人啊。萩原带着点惆怅又试了一次,这次很容易,于是他也很快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试起了和弦,“音色还不错啊!不过不是我想要的感觉——安室先生,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