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在追查那家伙,但那些内容会对我造成一定的刺激,头痛也是这个原因。”
——坦诚且苦恼地说出自己的问题。好,看小诸伏的表情像是已经松动了。最后再加一把火。
“我……”半长发青年垂下眼睛,露出一副既悲伤又后怕的神情,“我确实很紧张、很手足无措,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可能不紧张,甚至连普拉米亚的直升机出动的那次,都有那家伙的影子。”
好,现在动一动脸上的氧气面罩。让那种模糊的白气挡住自己的神情。
“研二酱过得也算是里忧外患……所以才弄成这样。”萩原的声音里浸满了悲凉,“这次住院……算是长久以来刺激的结果吧。不过也没什么,现在好得多了。就是这样,研二酱有一个需要追查的家伙,也不介意大家一起来查。”
诸伏没什么表情地看他。萩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我专程赶过来,只问你一个问题,萩原,”他说,“只是受刺激导致的胃出血吗?”
萩原有些发愣。小诸伏的关注点……?
他隐隐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点头。
“只是胃出血和头疼?”
“嗯……是的。”
“那我没有问题了,”诸伏景光轻松愉快地走向窗口,竟然像是要就此离开的意思,“你说你没事,那么你的话我已经听完了。”
半长发青年睁大了眼睛,“小诸伏——”
“不过,好像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窗口搭上另一只手。诸伏景光早有准备地拉住了他。
“因为有不同的答案,因为看见了不同的情况……所以,零也有话要说。”
降谷零动作敏捷地攀进病房,反手关闭窗子。
“需要我仔细说说吗,萩原?”他和房间内的各位挥挥手算是打招呼,“说说你当时精神恍惚、创伤性应激、幻听幻视的情况?”
第105章命如线(三十三)浓墨重彩
降谷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诸伏景光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开口。
“好了,零。”
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就像是降谷零入场给他带来了什么限定增益效果似的。诸伏景光轻声说,“你在这里,萩原就明白了,是不是?”
……抱歉了,小诸伏。说实话,我没太明白。难得成为没能理解言外之意的那一个,萩原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同期们。
此刻,病房里黑乎乎的,窗帘像幕布一样垂着。他半躺在房间的正中央,而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承担了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岁月——嗯,没错,小降谷负责浓墨,其他几位负责重彩。
什么嘛。萩原带点好笑地想:如果说人生如戏,窗帘是幕布、窗帘外的世界是舞台,那么他们现在也算是在人生的后台一起候场了吧?
“萩原,”诸伏景光直接坐在了他的病床边上,像是坐着秋千板一样挺放松地晃了晃小腿,“你知道,零为什么要来吗?”
当然是因为研二酱魅力四射,让小降谷很担心我——如果是平时,萩原差不多就会这么说。但现在……
“因为我让你们担心了,”萩原转过头,“是这样吗?”
但现在他感到抱歉。为浪费朋友们珍贵的时间、为增加卧底警察面临的危险……虽然只要说出口,一定会得到两句斩钉截铁的“没关系”,但他还是不可能不为此感到抱歉。甚至,因为不想听到朋友们说“没关系”,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是,”降谷零摇头,“是因为你让我们觉得……你需要帮助。”
他似乎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靠着墙,挺轻松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你暂时不愿意说你经历的事也没关系,萩原,”他顺手转了转鸭舌帽的帽檐,似乎在那次与父亲的见面之后,他就变得很喜欢戴帽子了,“我和景的经历也并不能对大家说。不过,我可以分享一点能说的——”
“我和我的父亲重逢了,并且现在也在保持着联系。甚至,我们还会互相为彼此提供援助。普拉米亚出现那一次,我就是在他的邀请下赶到那里的。”
他笑起来。相当纯粹的笑容,相当安定的神情。毕竟,他要分享的是作为孩子笃定自己被父母爱着的感觉:那就像是孩童看到一只蝴蝶停在花朵上,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必挥动捕虫网,因为自己拥有一整片花园,蝴蝶每一天都会来的。
童年时的降谷零不曾拥有过那种感觉,但现在,他有了。
“会有点莫名其妙吧,突然听到这种话?”降谷零一耸肩,“抱歉啊,我现在的分享欲比警校时期好像还强一些。你们知道的,在认识你们之前,我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就只有景一个。”
他的语气很轻松,一杯温开水倒下来冲开蜷缩的茶叶那样,让余韵缓缓舒展,细品下来简直有种与己无关的漠然,“我没有那种向家长分享学校发生的故事、聊起自己心头的疑惑的体验。至于景,我的全部生活他几乎都有参与,我的心理活动他也基本上都能理解。我……没有分享和向人开口求助的习惯。”
“所以,在最开始,我的父亲为我提供帮助、提出要给我什么战斗直升机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似挑衅的不适,几乎可以说是异物感,”降谷零垂着眼睛,“他凭什么自顾自地补偿我?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单方面和我继续建立那种普通的亲子关系?他凭什么认为,我会认可他?”
“……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是我在害怕他不认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