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郁安扶郁宁上了雅致宽敞的马车,自己则跨步上马跟在车夫后面。
回到太尉府,一连几天郁宁很安静,连平日里得心应手的女红都扎了几次手指。
“是发生了什么吗?”郁安帮她处理院子里有些倾落的花架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彼时郁宁这扶着一株架子上的黄花,闻言扎破的手指不自觉就捻过坚韧的花枝。
“为何这样问?”她神色自若道。
郁安弄好架子,从花坛里挪身出来,“只是感觉阿姊心事重重的。”
郁宁迟疑一下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
郁安看出她神色有异,又问道:“出游那天,是不是萧玮舟和阿姊说了什么?”
被直接道破心事,郁宁一怔,搭在那节花枝上的手指不由收紧。
水天一色的玉湖中,摇动的雅舟内,玮郎神色中的多情调笑悉数褪去,口中所言字字句句都穿进了她心里——
“宁儿,我觉得郁弟很排斥我。说来也是,我与你交心至此,却与你的亲人相知甚少。他厌恶不喜,也是我意料之中。”
“我慕恋你在先,自然该多受些苦。我也甘愿吃苦,因为宁儿千金之躯,理应得到最好的对待。”
“宁儿,相识不过数月,我看你却像是相处经年的旧人般。从前岁月不可追,我此后惟愿与你长相厮守,当不负这大好年华,也不负这冗长人生。”
“可如今但是你幼弟知情,就已反对至此。想来太尉大人也是不许的。我真恨自己出身低微,无法亲自面圣求娶太尉千金。若是有比我更好的郎君上你家提亲,太尉大人怎会拒绝?”
“你若嫁与他人,我无法与你相恋相守,此后也不会再娶。不是不能奋力一搏,只是蜉蝣撼树,想必事情转圜的余地不多。可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值得。我是无惧外界阻力的,只怕你在其中饱受蹉跎。”
“我待如何?区区富绅之子也妄求得到太尉千金么?我待如何呢?宁儿!我不愿与你分离。”
那张英俊风流的面容满是痛苦。
最终萧玮舟告诉她,要是二人想要长相守,世间只有一个方法——
私奔。
这是多么天方夜谭的法子!
郁宁从前不是不知道有些官家小姐会为了和情郎同在一处,背井离乡改名换姓,使得自己的家族沦为同僚甚至是京圈的笑柄。
可从没听过一品官家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如此做了,从此父亲仕途必定受阻,最亲的母亲和幼弟也会伤心至极。
郁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整个上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耻辱加身再难抬头。
自幼饱受诗书教导的郁宁知道自己万不可如此,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家族的荣誉。
三世的官宦之家,不能毁于她一人之手。
可玮郎当如何呢?一心与她相守的玮郎又能怎么办呢?
郁宁心乱如麻,在舟中一时竟忘了反应。
直到发现萧玮舟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亲密,郁宁少有的慌了神,在那个吻落下之前偏了偏脸。
萧玮舟只来得及吻到她唇角。
美人带着馨香的身体近在咫尺,萧玮舟仿佛已经心满意足,又温柔地开口道:“宁儿,我们逃吧?逃到无人知晓之处,成亲作伴朝暮相守。”
郁宁没答应他的私奔请求,却也没拒绝,只说自己要再想想。
这一想,从船上就开始,一直到今日郁安问起也没有答案。
玮郎只给了她两条路,一是分离,二是逃离。
家族亲人,深情情郎,又待如何选择呢?
郁宁沉默了太久。
郁安从她的反应里读出答案:“看来我猜对了。”
任何秘密都无法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逃脱。
郁宁难堪地挪开眼不与他对视,道:“不过说些寻常琐事,安儿不会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