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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京城南槐花巷。
“阿肆,你去宁国公府的门房上递个信儿,让任世子日后不要去陆府寻我,再将这个给他。”
陆暄给了阿肆一封信,上面写着“随安亲启”。
阿肆是她一年前在集市上买来的。那日,她第一次拿到卖话本的银子,经过集市时听见斥骂与鞭打声,透过人群看到有一个少年跪在地上,被锁链圈着脖子,衣衫褴褛,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陆暄掂了掂手中的二两银子,想到还在等着银钱抓药的莺时、为了能拿到荤菜给她同厨房争吵的玉儿,虽是不忍看到这少年受到非人对待,还是咬着牙走开了。她想,人各有命,爱莫能助。
可在那把戏人的鞭子又将落在少年身上时,一道女声喝止了他。
“住手!”陆暄去而复返,她还是不能装作没看到。
“哪里来的丫头,少管闲事,我打自家的狗与你何干!”
陆暄:“多少钱?我买了他。”
“什么?”那人似是没想到没有此等好事,这少年不过他是他日前在路上捡来的,想让他配合自己变戏法,可他竟是个倔的,不论如何打骂都不肯,留着无用,可若是真打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无需思考,他爽快地伸出手掌比了个五:“五两!”
“寻常人家在人牙子处买个丫鬟也不过一两银子,二两都多了,这少年都没剩几口气了,你竟要五两银子。”陆暄倒吸一口气。
她摊开手中的银子,镇定道:“二两,多了没有,不卖算了。”内心默念:“嗓门要大,气要壮。”
“成交!”那人一把夺过银子,转身收拾东西准备换个场子,生怕陆暄反悔。
陆暄看着空空的钱袋,叹了口气,努力说服自己:“日行一善,好事好事。”转身去当铺当掉了她素日最爱的银簪,给那少年请了郎中,替莺时抓了药,给玉儿买了麦芽糖。
少年被血糊了满脸,初时看不出长相,伤口清理干净之后,陆暄发现这少年长相清秀,举止教养皆不似普通人家出身,她认为他应是被拐出来的,让他回去找家人,他却只说自己名为阿肆,家中已无亲人,执意跟着陆暄,直至现在。
阿肆接过陆暄的信就出去了,回来时还带了一人。
“随安,你怎么来了?”陆暄手中一空,抹布已被任千里夺去,她惊喜地看着身侧之人,秀眉比往日都要上扬几分。
“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他手上擦窗的动作不停,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一进小院。
这小院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四人住正好,墙面有些斑驳,窗格上挂满了蜘蛛网,檐上的瓦片也有些碎了,掉落在青石地上,看起来似是很久无人居住过了。
“这院子看起来很好。”这院子虽是破旧了些,但相比于陆府,他想陆暄一定更喜欢这里。
“我也认为这院子很好。”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院子,早在离开陆家的想法萌生时,她就开始看出赁的院子,寻了好几月才找到这个一月只需六贯钱的院子。
“你们怎么从庄子上逃出来的?陆家应是派了人看着你们的。”
“往他们的食水中加了些巴豆,他们忙着解决大事,我们看准时机就跑了。”
听着她明显欢快的语气,任千里嘴角也微微上扬,想想却有些后怕,若林氏安排的人不是那些瘦弱的婆子丫鬟,而是些年轻力壮的庄稼汉…
“若下次再有什么事,阿煦觉得我能帮上你的,你都可以找人给我递信,无论何时,不管何事,我一定到。”
说完他又觉有误,纠正道:“哪怕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要阿煦唤我,我一定…”
还是不对,“阿煦往后定会平安顺遂。”
他这是怎么了?往日那些话无须思考便能说得妥帖有礼,怎么现下斟酌多次才出口的话语反而哪哪都不对。
“好了,以后有事我定会找你,可你若是有事也一定记得同我说,好吗?”听到他这一番话,陆暄只觉内心熨贴,似千年冰潭中终于照进了一束暖阳,只片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没有注意到他内心的纠结。
“好,那你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晚些时候我陪你去买。”他扫了一眼这空荡的屋子。
“是还要添置些东西,不过,我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拜托你。”陆暄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左边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右边更高一点,带着一种学子酝酿捉弄学堂先生大计前的坏笑。
“何,何事?”他扶紧了门。
一刻钟后。
“阿煦,好了吗?”任千里左手拿着根枯枝,在陆暄未说可以之前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