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说不出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历史从来不是客观记录,而是不断被重述的文本。谁掌握了叙述权,谁就掌握了过去,也就掌控了未来。
周衍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阁楼中央那片徐夫人剑没入的土地。他蹲下身,五指插入泥土,用力一掀??
轰!
地面裂开一道缝隙,幽蓝色的光芒自地底涌出,宛如一条流淌在地壳深处的河流。那不是水,也不是灵脉,而是一条由千万种语言、文字、口述、碑铭交织而成的光带,宛若星河倒悬地下,静静流淌。
这就是“叙事之河”??所有文明对“过去”的共同记忆所凝结成的超维通道。它是历史的血管,也是神话的源头。
周衍取出一枚青铜铃铛,是黎寄风昏迷前交给他的。铃身刻着古老符文:“听而不闻,言而不载”。
“这是华胥氏留下的信物。”他说,“它可以让我进入叙事之河而不被同化,但只能维持三炷香的时间。超过时限,我的存在会被分解成纯粹的语言粒子,永远漂浮在记忆的洪流中。”
王婉儿咬唇:“你要带什么进去?”
“真相。”周衍将玉简放入怀中,“还有……他们的名字。”
他闭上双眼,口中默念一段古老的启程咒语。铃铛轻响,一声,两声,三声……
刹那间,天地失声。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轮廓模糊,像是一幅正在褪色的画卷。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王婉儿一眼,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她读懂了。
??等我回来。
下一息,周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唯有那枚青铜铃铛坠落在地,余音袅袅。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周衍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上。脚下是洁白的纸张铺就的大地,头顶是流动的文字构成的星空。每颗“星辰”都是一段被传颂的故事:有的明亮如炬,如“大禹治水”、“女娲补天”;有的黯淡欲灭,如某些早已失传的小国史诗;还有一些,则闪烁着诡异的紫黑色光芒,像是正在被人刻意修改。
远处,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天际,碑文滚滚如江河奔流??那是当前世界公认的“正史长卷”。而在它旁边,另一座断裂的石碑半埋沙中,上面写着几个残缺大字:“逆……者……亦……人……”
周衍迈步前行。
每走一步,脚下的纸张便浮现一行字迹,记录着他此刻的行为。他忽然明白:在这里,**每一个动作都会立刻变成“叙述”**。你无法隐藏,无法伪装,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这个世界自动书写。
他加快脚步,直奔主史碑而去。
然而还未靠近,空中忽然响起钟声。
不是青铜铃,而是九口巨钟齐鸣,震得整片空间剧烈震荡。紧接着,无数书页从天而降,每一页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李知微**。
有的写他是“孤勇的觉醒者”,有的称他为“打破宿命的逆行者”,更有甚者,将他描绘成唯一看穿秦皇阴谋、不惜自我污名也要拯救苍生的殉道者。这些文本如同飞蛾扑火般涌向主史碑,试图将其覆盖、替换。
“原来如此……”周衍冷笑,“你早就准备好了备份叙事链,一旦失败,就通过集体潜意识慢慢渗透,重塑你的形象!”
话音未落,前方虚空裂开。
一名身穿墨袍、头戴竹冠的男子缓步走出。他面容模糊,身形半透明,仿佛由无数文字拼凑而成。他的眼睛是两个旋转的句号,声音则是千百种语调叠加后的合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