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弦濑音从未觉得自己能够彻底摧毁这一庞大的黑色链条,最初选择和苏格兰执行俄罗斯港口的任务,是希望这个善良的卧底能手下留情,施展出他最开始的稀烂枪法。
她并不知道诸伏景光成为狙击手更多是为了降谷零,还天真地以为他的初衷是想救更多人——虽然这可能也是他目的之一,但显然,他从未想过要施恩给俄罗斯那些黑手党。
濑音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苏格兰控制住组织LSD运输线的情报,借用俄罗斯□□的力量,有效掌握并限制入境规模。
然而,苏格兰却用行动证明,这条黑色的通道不仅稳定,甚至可以继续扩大。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主动引爆整条运输链,将其暴露在俄罗斯警方的视线之下。
濑音气疯了,但凡不是后来她想让苏格兰在琴酒面前背锅,她当场就会把人打成筛子。
结果后来琴酒更对她戒备,把她踢出局冷处理,她失去了这些线路的一切了解,直到FBI的炸弹案,才勉强重新入局。
如果不是苏格兰后面表现出对事件追查的欲望,她真的非得找个机会解决了他。
凌晨四点,时弦濑音从警署出来。
田中健人还在“录口供”,就是不知道警视厅还有能耐留他多久了。
她毫不客气地让诸伏景光开车带她到了樱庭晃司的公寓。谁叫他脾气好,濑音使唤起来一点不手软。
樱庭晃司的公寓布置得非常温馨,毕竟以前是樱庭遥的单身公寓,只有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出奇舒适。
玄关堆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大都是柔软轻便的帆布鞋,中间夹了几双男士皮鞋。
地上摆着几个布质收纳箱,堆满了手办、绒毛玩偶;桌面上摆着拆散重组的航模零件,一叠厚厚的纪录片杂志,还有一沓子旧书。
那是樱庭晃司以为妹妹喜欢的,和樱庭遥自己喜欢的。
客厅中央,一只小巧的骨灰盒安静地放在矮桌上,瓷面绘着蓝白交错的浪花,像是永远停泊在某片未能到达的海岸。
这个小小的家,仿佛仍为他们两个人而存在。
其实时弦濑音对樱庭遥的了解要比她说的稍微多一点点。
在复原她信息的过程里,有些没那么重要的,估计是没有包含敏感的关键词,所以被侥幸找了回来。
那是樱庭遥对于自己身后事的处理,或者说,是真正属于她个人的遗书。
她在那里聊到托斯卡纳悬崖边的落日,美国的高楼森林,巴西的雨林与烈火,红海边排着队取水的居民,非洲赤手在医疗废物堆里翻找金属的小孩。
她聊着那些她见过的、华美与残破并存,浩瀚又卑微的世界。
聊她爱着的,那个贪婪又渺小的人类社会。
渺小到,只有彼此辜负才能生存;贪婪到,竟能将霸凌与压迫,包装成正当的生存。
她没想过能回到哥哥身边,可能尸体会被吉村等人暗中处理。
“如果可以的话……”
“希望我能变成一阵风,走遍所有我未曾踏足的地方,融进那些从未被看见的人群。”
“我希望,有一点,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因为我的离开,哪怕只有一点。”
濑音收起纸条,安静地抱着骨灰盒出了门。
夜风掠过城市钢铁森林的缝隙,冰冷而轻盈。
她爬上东京塔,在最高处,拆开盒盖。
骨灰被风卷起,月光下像一条细细的银河,在霓虹之海上盘旋、翻飞、飘散。
诸伏景光在她身后的阴影中,静静看着这一切,未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