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年纪不大,看着才六七岁的样子,很瘦,脸颊凹陷下去,并不是变异后的模样,却也差不多了。
桂循双手插兜似乎并不想出声,李琢光弯下腰,努力做出温柔的神情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女孩平举着双手,整个人呈「大」字形,声音细如蚊呐:“你们是要把黑叉都涂掉吗?”
“是啊。”李琢光耐心地解释,“黑死病结束了,重新开始,我们当然要把黑叉涂掉,如果不涂掉它们,黑死病就永远不会结束。”
女孩的双手瑟缩了一下,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可以不要……涂掉吗?”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李琢光蹲下身,仰视着女孩。
女孩眼神躲闪,她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无理:“因为……因为如果涂掉黑叉,我的姐姐会死掉的……”
李琢光面不改色:“怎么会呢?不涂掉反而会带来更多黑死病。”
女孩深吸一口气:“我——”
李琢光伸手拉了一下女孩腰间的搭扣,扣锁老旧,扣不上去了:“是不是因为你的姐姐死过一次,你担心如果变异人的外观不见了,你的姐姐会被追责反人类罪?”
女孩错愕地看向李琢光:“你怎么知道?”
城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希望黑死病解决,例如在街上巡逻的保卫队。
李琢光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保卫队明里暗里希望她出城,而这一举动在当时还是「死亡」的代名词。
她明明是来解决这个头疼的问题,看城里的现状也不像是能通过黑死病赚钱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那些变异人会因为黑死病的削减和黑叉的死去而变回正常人类的样子才明白。
保卫队那水肿到透明的身体证明她们肯定尝试过一些特殊手段来验证自己为什么会外貌变异,且因此变异得更非人,她们从中发现了变异外貌和黑死病有关,更和她们共同的秘密有关。
所以她们共同决定,不想让黑死病结束。
她们会不想让这一疾病结束,是因为怕死,那么换种角度想,是否代表着,哪怕黑死病横行,她们也不会染上?
黑叉不是在带来黑死病消灭人类,而是在「围猎」这些外貌变异的人?
总不见得是在保护她们吧,死物异种就没有「善良」这种主观属性。
得出这个结论的李琢光愣了一下。
这真是个……十分奇怪的结论。
身边的芮礼忽然出手,力道不重却颇为强硬地将女孩拉到一边,低声与她说些什么,女孩看了一眼李琢光,便点点头跑走了。
芮礼走回来,观千剑在涂颜料,李琢光问她:“你说啥了?我以为你看到小孩只会把她们吊起来打这一招。”
芮礼撇过头:“保密。”
李琢光:“好吧好吧。”
她们看着最后一个黑叉也消失,没有再闪烁,这片区域的黑叉清零了。
“多谢。”李琢光对桂循点点头。
桂循露在外面的双眼弯起,她的外貌差不多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了:“没关系。”
她们沿着马路慢慢往桂循家里走,如果忽略下水道里堆放的骨骸和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腐烂味,这就是一个温馨的午后,一场普通的散步。
桂循微微抬着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线,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不像前清剿队队长,倒像一个幼师:“这种平静的日子应该快结束了。”
她们这些人容貌恢复以后,必然会招致大量的诘责。
“我也没想到我会被复活。”她说,“苗苏说你可能会问我童年幻想伙伴,让我做好准备,可是……我没什么童年幻想伙伴。”
李琢光呼吸一滞。
桂循继续说:“苗苏和我说了李田野的事,她觉得是李田野复活了我们,我觉得怪怪的,我和李田野又没有交集,她怎么会把我一起复活了呢?”
——看来苗苏没有说过李田野和李琢光长相一样的事。
桂循站定在自己家门口:“抱歉,尽说我的事了。我想您一定想知道苗苏死后我经历了什么吧?”
桂循拉着她们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并肩坐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我不愿意面对的变化,所以想,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一定要死得有用一点。”
她昂着头,天空的紫色在淡去,灰色的锈迹一圈一圈地扩大。
“我就跑去虫巢那里自爆了,怎么样,后来有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