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已经是深冬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橘红的太阳悬于头顶,虽无法驱散辽东的寒意,却至少让整个世界明亮几分,不是那么急切的北风悄悄卷过,屋檐下风铃便传出慵懒的声音。
除了洛玉衡代养的。。。
晨光微熹,江南的雾气还未散尽,小院石阶上覆着一层薄露。苏婉儿照例起身,推开窗棂,檐下铜铃轻响,如旧日低语。她望着梅树下的石桌??那碗莲子粥已摆好,两副瓷碗,两双竹筷,一碗热气袅袅,另一碗却早已凉透。
但她仍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对面真有人在慢饮。
“今日加了桂圆。”她低声说,像是解释,又像自语,“你说过,甜一点,心就不苦了。”
风穿堂而过,拂动案头黄绢地图的一角。那幅《记忆版图》已被重新装裱,悬于厅中正壁,红点与黑圈依旧清晰,只是光芒不再浮现。可每当夜深人静,若有脚步靠近,纸上便隐隐有温润之色流转,似万千魂灵仍在低语。
门外忽传来急促叩门声。
不是陈知远惯有的节奏,而是三短一长,夹杂喘息。苏婉儿心头一紧??这是“忆语社”紧急联络的暗号。
她快步开门,只见一名年轻女子跌跪门前,发髻散乱,衣袖染泥,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油布包裹的竹筒。是忆语社最年轻的记事员林素娘,原在杭州主持一场忆春会,怎会孤身至此?
“苏……苏先生!”她声音嘶哑,“快走!他们来了!”
“谁?”苏婉儿扶她入内,手却未抖。
“朝廷……新设‘肃言司’,专捕忆官、焚讲稿、毁残卷。昨夜杭州三场忆春会同时被围,七十多人被抓,有人当场杖毙……我拼死逃出,带出了这个!”她颤抖着打开竹筒,取出一卷焦边残纸,“这是……最后一份《拾遗笔记》,记录的是永昌九年冬,宁平先生最后一次现身之地??终南山断碑谷!”
苏婉儿接过残纸,指尖触到灼痕,心口猛地一缩。
纸上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宁平未死。火刑当日,其身化金莲升天,然有一缕神识寄于‘忆’字碑底,嘱后人:若天下共忆,则魂归;若万民失语,则永寂。今碑将裂,需以血为引,唤醒沉眠。”
屋外骤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晨雾。
不止一队。
是铁甲重骑,靴声整齐,刀鞘撞击声如冷雨敲瓦。肃言司的黑旗已在村口升起,旗上绣着狰狞兽首,下书“禁妄言,维正统”五字。
苏婉儿不慌不忙,将残纸收入怀中,转身从柜底取出那只檀木匣。金光花瓣静静躺着,昨夜它曾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素娘,你走后门,去陈知远处报信。”她语气平静,“告诉他,断碑谷,清明前夜,不见不散。”
“您呢?”
“我去赴约。”她微笑,“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沉默。可我偏要开口。”
话音未落,院门轰然被撞开。
十名黑衣密探涌入,为首者面覆青铜面具,腰悬御赐斩言刀,冷冷道:“苏氏婉儿,勾结逆党,传播妖言,蛊惑民心,罪证确凿。奉肃言司令,即刻拘押,押解京师受审!”
苏婉儿立于梅树之下,手中握着檀木匣,目光如水:“你们可知,宁平临终前说了什么?”
那人冷笑:“腐儒遗语,不足挂齿。”
“他说:‘若有一天,人们不敢说话,请替我说;若有一天,人们忘记痛苦,请替我记得。’”她缓缓抬头,眼中竟无惧意,唯有悲悯,“而你们,正是他预言中最深的黑暗。”
面具人怒喝:“拿下!”
两名密探扑上,刚触及她肩头,异变陡生!
匣中金光骤然爆发,如朝阳破云,刺得众人闭目。那片花瓣竟自行飘起,悬浮半空,绽放出万丈光辉。光芒所照之处,地面浮现出无数细密文字??是《忆莲记》全文,一笔一划,宛如天书降临。
更惊人的是,那些文字竟开始流动,汇成一条光河,直冲天际。
刹那间,风停云聚,天地寂静。
一道清朗男声自虚空响起,不似人间所有:
>“吾名宁平,生于永昌,死于谎言,重生于记忆。凡心有所念,口有所述,笔有所录者,皆为吾身。尔等欲灭史,吾便化身千万;尔等欲封口,吾便借风传声。”
黑衣人纷纷跪倒,面具碎裂,露出惊恐面容。
唯有那首领咬牙拔刀,怒吼:“妖术!给我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