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惠随母妃乘车返邸,一路无言。直至入府闭门,宋卓妃才握住儿子双手,眼中泪光闪动:“今日之举,太过锋芒毕露。你可知其余诸王心中如何恨你?太子虽表面不动,然其位动摇,焉能不惧?”
武惠平静答道:“孩儿明白。但若一味藏拙,终将湮没无闻。父皇英明一世,最厌虚伪懦弱之人。今日若我不挺身而出,那京兆牧之位,终究也会落入他人囊中。”
“可你毕竟年幼,又无党羽支撑……”
“母亲忘了么?”武惠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们还有张协律。”
宋卓妃怔住。
“张岱此人,才学过人,品性刚正,且深谙人心。他肯助我编排此戏,绝非偶然。他是看准了时机,也要借我之势,实现自己的抱负。而我,也需要一个真正可靠的谋士。”
宋卓妃缓缓坐下,喃喃道:“你是说……你们早已谋划好了?”
“并非全然预谋,但彼此心意相通。”武惠轻声道,“从他拒绝独自领赏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人值得托付。”
与此同时,张岱独坐书房,窗外月色清冷。案头摊开着一份誊抄的《婆罗门曲》总谱,墨迹犹新。他提笔欲改,却又停住,良久叹道:“一曲成名,万众瞩目,固然是幸;然树大招风,恐祸亦随之而来。”
他想起白日里寿王眼中那抹压抑的怒意,想起太子离去时那一瞬的阴沉眼神,更想起高力士入殿后的密报??这一切都预示着,这场宴会带来的,并非仅仅是荣耀,而是权力格局的一次剧烈震荡。
次日清晨,长安城尚未完全苏醒,宫中已有车马疾驰而入。中书令张说、门下侍中裴耀卿、尚书左丞相萧嵩三人联袂入宫,直赴延英殿。半个时辰后,诏书下达:
**“益州都督府急报,剑南道蛮酋叛乱,攻陷维州,杀刺史李?。命新授剑南节度使武惠即日赴任,统兵平叛。特许开府建牙,便宜行事。”**
消息传出,举朝震惊。
有人暗喜:武惠年幼,不通军旅,此去必败,正好借此削其权势。
有人忧虑:边陲动荡,若处置不当,恐酿大乱。
更有人揣测:圣人此举,是否意在试探诸皇子能力?抑或另有深意?
唯有张岱看完诏书后,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武惠接到诏令,并未慌乱,反而神色镇定。他对母亲说道:“孩儿早料有此一日。父皇不会让我空挂节度使之名,必会寻机考验。如今蛮乱爆发,恰是契机。”
“可你从未带兵!”宋卓妃焦急道。
“兵法云:将在谋不在勇。况且……”武惠望向窗外,“我不是一个人。”
当日下午,张岱受邀入府。两人密谈良久,直至暮色四合。
临别时,张岱留下一句话:“殿下只需记住三点:第一,不可轻进;第二,安抚土官,分化敌势;第三,速战速决,以捷报取信于朝。”
武惠郑重应诺。
三日后,武惠率幕僚启程赴蜀。临行前,圣人亲送至春明门外,赐黄金百斤、甲胄一副,并嘱曰:“朕不求尔建奇功,但愿尔保全将士性命,彰显朝廷威德。”
百姓夹道相送,万人空巷。有人赞叹少年英雄,也有人冷笑稚子掌兵。
而在洛阳方向,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入长安西市。车内坐着一名布衣文士,面容清癯,目光如炬。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巍峨的宫阙,低声自语:“张岱啊张岱,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洛水畔的誓言?今日你辅佐新主,步步高升,可曾想过,我也回来了。”
风起云涌,大唐江山,正悄然迎来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