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摇头：“不，是我们证明了一件事??**人是可以改变的**。”
林素娥这时被人推入堂中，手里仍握着那根乌木笔杖。她已极少出门，今日却是特意前来。
“承恩，”她唤道，“我昨夜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祖父回来了。他站在碑林中央，手里拿着一支没有墨的笔，对我说：‘够了。你们写得够多了。现在，该轮到别人写了。’”
李承恩怔住。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院中，召集所有编纂组成员。
“从今日起，《万民书》停止新增内容。”他宣布。
众人哗然。
“不是放弃，而是移交。”他继续说道，“过去三十年，我们是执笔者。但从今往后，我们要做的是**守护者**。真正的历史，不该再由少数人决定收录与否。它应该属于每一个愿意开口的人。”
他拿出一把铜钥匙，交给一位年轻的女学生??她是第一位通过公开考试入选编纂组的平民之女。
“你来主持接下来的工作。规则不变：任何人可提交证言，任何人可质疑内容，任何争议必须公开辩论。唯一的改变是：**主编之位，每三年轮换一次，由全国忆馆代表投票选出。**”
掌声雷动。
当晚，记忆园举行了盛大的交接仪式。老一代编纂者集体退任，名字被镌刻在新立的一块副碑上，碑文只有四个字：“**始言之人**”。
李承恩站上高台，面对十万民众。
“三十年前，我说过，人可以不靠刀剑活着，但不能没有记忆。”他声音苍老，却不减锋芒，“今天，我想补充一句：**记忆也不该成为新的权力。它唯一的主人，是时间本身，和每一个敢于直视它的眼睛。**”
话音落下，铜钟第九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单点敲击。十二坊、七城、三十六镇的忆馆同时鸣钟，声波交织，形成奇异的共振。遥远的北方草原、西域绿洲、南海渔村，人们纷纷抬头，听着这穿越山河的钟声。
有人跪下，有人合掌，有人轻声背诵《启智歌》。
而在言城的记忆园中，照心碑最后一次发光。
万千面孔缓缓消散，化作一场金色的雨，洒落在碑林之间。每一滴光落入泥土，便生出一株嫩芽??有的开出白花，有的结出青果，有的长成挺拔的小树。
其中一株，正是那片枯叶坠落之处萌发的新银杏。
十年后，贞元六十一年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来到记忆园，手持一根乌木笔杖，与林素娥当年所用极为相似。她走到无名堂前，轻轻放下一本手抄册子。
封面上写着：《承恩传》。
翻开第一页，是稚嫩却认真的字迹：
>“我叫李念，是李承恩的孙女。我要写的，不是英雄的故事，而是爷爷每天早上起床时，怎样艰难地系鞋带；是怎样一遍遍读别人寄来的信，哪怕字迹潦草；是怎样在风雨夜里，独自爬上水晶碑顶，对着星空说话……”
>
>“他说，有些人死了，但我们还在替他们看着这个世界。所以，只要还有人在记，就没人真正离开。”
她合上书，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正好，照在照心碑上，映出她清晰的倒影。
她笑了。
风吹过碑林，带来远方孩子的读书声：
>“天不封嘴，地不开口，
>若你不言，谁替你说？
>一人口渴，万人挖井，
>千人齐声，山崩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