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年七月廿六。
“四州英才州试讲习会”第五日，也是最后一日。
清晨的钟声敲响，松涛斋内仅余的八人齐聚一堂。
连日的淬炼，让这些本就出类拔萃的学子神情间更添了几分锋锐，如同磨洗过的。。。
陆北顾的文章，如石破天惊般砸在了众人心湖之上，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梁娴的话更是让所有人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与思索之中。
苏洵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被深深触动后的激动。他绕过案几，走到陆北顾面前，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仿佛要将他的形象深深刻进脑海里。“子言……”苏洵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真乃惊世骇俗之论！”
“晚辈不敢。”陆北顾低头谦逊道，“只是据理而谈，未必尽善。”
苏洵摇头，眼中透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不，你这番论述，已非寻常‘尽善’二字可以概括。老夫阅书无数，也撰写过多篇史论，却从未想过能从如此宏大的视角剖析楚汉兴亡。你的见解，直指根本，不仅论项籍一人之成败，更揭示了古今治乱兴衰的大道！”
陆北顾淡淡一笑，没有多作回应，只是重新提起笔，在纸上又添了一句：“天下之势，变则通，不变则亡。泥古者守残骸，鼎革者开新局。此理虽浅显，然世人往往执迷于旧制而不悟，岂不可悲？”
这一句看似简单，却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头。苏辙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天下之势，变则通，不变则亡……”他抬起头看向兄长，眼中满是钦佩，“大哥，你说得对，这位陆兄确实非凡！”
苏轼一直默默听着，此刻终于开口：“父亲，我刚才还在想，若将《项籍论》比作一幅画，那么前人的文章大多是在描绘枝叶，而陆兄这篇，则是从根部剖开了整棵树的结构。他所讲的不仅是项羽为何失败，更是整个封建制度何以崩塌、郡县制何以兴起的历史必然性。”
苏洵闻言点头，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不错，你总算明白了。为父今日才知，自己过去所写的东西，不过停留在表面，尚未触及本质。而陆公子的论述，才是真正的高屋建瓴！”
崔文?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原来历史还可以这样看……难怪陈教授会如此看重陆兄。这样的才华，简直令人嫉妒啊！”
韩子瑜和周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均觉得今日之事太过震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们原本以为陆北顾不过是天赋异禀，如今才发现，这个同龄人竟然已经站在了一个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梁娴捋须长叹：“诸位可曾听闻，王安石少年时也曾作《读孟尝君传》，区区数十字便推翻千古定论，令人拍案叫绝。而今陆公子这篇《项籍论》，较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其格局之大，思虑之深，远非一般学子所能比拟。”
听到梁娴将陆北顾与王安石相提并论，所有人都愣住了。王安石是谁？那是当今最负盛名的政治家、文学家之一，也是朝廷推行新政的核心人物。如果陆北顾真的能达到那样的高度，那他日后的成就简直难以想象！
苏洵忽然问道：“陆公子，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见识，想必早已熟读经史百家。但不知你是否认同，史论之道，贵在以古鉴今？”
陆北顾放下笔，正色答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读书，向来注重贯通古今，从中寻找规律。譬如秦汉交替，实为封建向郡县过渡的关键节点；而宋朝立国，亦需面对如何巩固中央集权的问题。若只拘泥于古人成败得失，而不能举一反三，那便失去了学习历史的意义。”
苏洵抚掌大笑：“好！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老夫早年也曾思考过这些问题，可惜始终未能得出明确结论。今日听你一席话，顿觉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仆役进来通报：“老爷，州学陈教授求见。”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陈元礼乃是嘉州州学的主事，平日甚少亲自登门拜访他人，更何况此时正值深夜。他此番前来，必有要事。
苏洵迎了出去，片刻后便领着陈元礼走进书房。只见陈元礼满脸急切，径直来到陆北顾面前，拱手施礼道：“陆贤侄，老夫刚刚收到消息，朝廷即将举行一次特别科考，旨在选拔能够参与编纂《资治通鉴》的人才。此事极为重要，老夫特来告知，并希望你能抓住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