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京城。
今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
阳光把长安街的柏油路晒得暖融融的，街角的国槐还缀着半树金黄，风一吹就飘下几片像小巴掌似的叶子。
王婷白色衬衫领口别着枚五星红旗徽章，袖口。。。
车轮碾过乡道的碎石，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李哲睁开眼，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远处村落亮起零星灯火，像散落人间的星子。他抬手看了看表，六点四十分，冯家屯小学门口该放学了。
“咱们绕一下。”他忽然说，“去学校看看。”
张小雨没问为什么，默默调转方向盘。林涛在后座翻着平板上的监测数据，头也不抬：“今天祁连山那边又有新异常，酒泉银发队发现一处支流铬含量突然飙升，他们正连夜复测。”
“通知瑞士节点同步备份。”李哲说，“同时把坐标推给青海水利厅的联络人??别用正式渠道，走那个加密邮件组。”
车停在校门口时，一群孩子正叽叽喳喳地往外跑。才让的女儿达瓦扎西一眼看见李哲，立刻挥手大喊：“李老师！”她飞奔过来，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我们今天学了‘水循环’！老师放了你的视频！”
李哲蹲下身，笑着问：“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认真点头，“降水、径流、渗透、蒸发……还有人为污染会让整个系统生病。”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还画了一幅画，是爸爸和爷爷站在河边，天上下的雨都是干净的。”
李哲心头一热。他知道这孩子父亲去年因肾衰竭去世，死前血样检测出严重重金属超标。可她没哭，反而把希望一笔一划画进了作业本。
“能给我看看吗？”他轻声问。
“明天带来！”她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豁口，“我要得小红花！”
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操场上渐渐安静。李哲站起身，望向校园角落那口老井??曾经全村唯一的饮用水源，如今已被封存，井口焊上了铁栅，上面挂着一块木牌：“此水有毒，严禁取用。”
但就在井边，立着一座小小的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几份泛黄的手稿复印件、一张九十年代的环评批文影印件，还有一瓶从赤峰老渠取出的暗红色底泥。标签上写着：“我们记得。”
这是孩子们自发建的“记忆角”。
“是才让提议的。”张小雨低声说，“他说，不能让下一代忘了这片土地曾流过的血。”
李哲久久伫立。风从操场吹过，扬起尘土，也带来了远处大棚里湿润的泥土气息。他忽然明白，真正的教育不是课本上的字句，而是将真相种进年幼的心灵，让它在时间中生根发芽。
回七号院的路上，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日内瓦的确认函：联合国环境署已为他的演讲安排同声传译，并邀请三位村民代表作为嘉宾出席闭幕式。
“他们要真人？”林涛皱眉，“安全能保障吗？”
“正因为是真人，才有力量。”李哲看着窗外掠过的夜色，“通知才让、王海生，还有那位甘肃的退休教师赵秉义，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机票、签证我们全办，风险也得让他们自己签字确认。”
没人反对。这种事，从来不是命令，而是选择。
第二天清晨，李哲刚走进实验室，就听见张小雨惊呼：“老师！云南腾冲的数据出问题了！”
他快步过去。屏幕上显示，原本稳定的水源pH值在过去十二小时内骤降，电导率翻倍，六价铬浓度逼近危险阈值。
“采样员还在现场？”他问。
“在！他们没撤，反而多取了三组平行样本。”张小雨调出地图，“而且……你看这里。”她放大卫星图，一条原本干涸的山沟出现了浅浅水流痕迹。“清明后没下雨，这水来得不对劲。”
李哲眼神一凛：“有人打开了废弃排污口。”
他立即拨通林涛电话：“联系云南团队，启动应急预案。第一，所有数据实时上传镜像节点；第二，通知当地媒体记者暗访；第三，让村民把采样过程拍成短视频，直接发微博带话题#我在现场#。”
“万一被删呢？”林涛问。
“那就再发。”李哲平静地说，“只要还有一个人能看到，真相就不算消失。”
三个小时后，第一条视频上线。画面晃动，却清晰可见一名中年妇女蹲在溪边，手持检测仪，声音颤抖：“这是我小时候洗澡的地方……现在测出来铬超标一百二十倍。我儿子今年五岁，每天喝的就是这条河的水……”她抬头直视镜头，“你们看不见，但我们活生生地在中毒。”
视频瞬间引爆网络。#腾冲毒水#冲上热搜榜首。央视新闻官微转发并配文：“关注民间环保力量发声，呼吁有关部门迅速核查。”
当晚八点，云南省生态环境厅发布通报：已成立专项调查组进驻腾冲，对涉事区域全面排查。
李哲坐在电脑前，看着舆情曲线如火箭般攀升，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只是风暴的开端。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凌晨两点，阿依娜来电：“达日玛村昨晚来了陌生人，开着无牌越野车，在河岸附近徘徊。才让偷偷拍了照，车牌被泥糊住，但车型和颜色跟周维国秘书常开的那辆一样。”
“让才让全家暂时搬到镇上去住。”李哲说，“费用我们出。另外，把孩子送到西宁亲戚家。”
“他不肯。”阿依娜苦笑，“他说，要是连家都不敢回，那这一仗就没意义了。”
李哲沉默良久，最终只回了一句：“告诉他，我不是让他逃跑，是让他活着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