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秋意正浓，梧桐叶落在长椅上，泛黄的光影斑驳如诗。方幼凝穿着米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走来，脚步迟疑，却又坚决。
“你来了。”陈远迎上去，接过她肩上的包。
“嗯。”她低着头，踢开脚边一颗石子，“我昨天……想了很多。”
“我知道。”他轻声说。
“刘姨告诉我，你曾拒绝过另一份高薪工作，就因为怕换地方影响浩雄适应。”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你还记得我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那天，我在电话里哭，因为你没能亲眼看到拆封？你说‘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做到了’。可后来我才听说，你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了半瓶啤酒，对着月亮举杯。”
陈远愣住。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每次我生病，你比我妈还紧张；我失恋那年冬天，是你每天变着花样做热汤；我考研失败那天，是你开车带我去山顶看日出，说‘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次sunrise’……这些都不是‘保姆该做的事’，陈远。你是真心把我当成女儿疼，还是……另有原因？”
风吹起她的发丝，掠过脸颊，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陈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坦然。
“起初，或许是因为承诺。”他缓缓开口，“你母亲当年救过我妹妹的命，她说‘将来若有需要，帮我照顾孩子’。我答应了。可十年过去，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报恩，还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家。”
方幼凝呼吸一滞。
“爱上你们每一个人。”他继续说，声音低沉却清晰，“包括你。从你十八岁剪掉马尾扎起丸子头那天起，我就知道，那个总跟在我身后喊‘陈叔抱抱’的小女孩长大了。我不想再做‘叔’了。我想堂堂正正地牵你的手，想在别人问起时说‘这是我女朋友’，想光明正大地为你撑伞、为你挡酒、陪你走过每一个冬天。”
落叶簌簌落下，一片停在她肩头。
“可我们差了十二岁。”她终于说出压抑已久的恐惧，“你是浩雄的‘陈叔’，是我妈请来的保姆。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亲戚会怎么看？万一以后分手了，这个家怎么办？”
“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但我更怕的是，等到六十岁躺在病床上回想这一生，发现自己明明深爱一个人，却因为害怕流言蜚语，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哽咽着说，“我可以承受后果。我只是……不敢赌。赌输了，可能连现在的一切都没了。”
“那就别赌。”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让我们慢慢来。不急着定义关系，也不急于公开。我可以继续当‘陈叔’，只要你心里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你点头。”
“如果我一直不点头呢？”
“那我就一直等。”他笑了，眼角泛起细纹，“等到你毕业、工作、结婚……哪怕婚礼上你要挽着别人的手走进礼堂，我也会笑着祝福你。因为我爱你，不是为了占有，而是希望你幸福。”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她筑了多年的防线。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像小时候发烧时那样把脸埋在他胸口。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烟草与阳光的气息，让她瞬间崩溃。
“我讨厌你……”她抽泣着，“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不能是个陌生人？这样我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喜欢你……”
“我也希望是别人。”他在她耳边轻语，“可命运偏偏让我们相遇在这最不该心动的时刻。”
他们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一对母女牵着手走过湖畔，小女孩指着天鹅问妈妈：“它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分开？”
方幼凝靠在他肩上，喃喃道：“你说，我们能像它们一样吗？”
“天鹅终身伴侣制。”陈远握住她的手，“一旦认定，便不再分离。即使一方死去，另一只会孤独终老。”
她转头看他，“那你愿意等我做出选择吗？哪怕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我愿意。”他说，“用余生等你。”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手指悄悄勾在一起，又怕被人看见似的迅速松开，旋即再次缠绕。那种隐秘的甜蜜，像藏在书页间的花瓣，羞涩却真实。
回到家，刘姨正在厨房炒菜，听见动静探出头：“回来了？饭马上好。”
方幼凝红着脸点头，转身进了房间。陈远走到厨房帮忙端盘子，刘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谈清楚了？”她问。
“还没完全。”他低声答，“但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