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生等人离开太玄城之后,便是一路向西,朝着白帝城进发。
在这一路上,曹高山则是会定时收集关于大黎的消息,毕竟大黎乃是他的故土,他自然不愿看到其沦陷。
而在李慕生到达太玄城的这段时间,大黎。。。
铁娃闭目良久,呼吸渐如游丝。窗外少年们的诵名声未曾停歇,那一圈圈雪上泛起的微光,像是大地深处涌出的记忆之泉,在寒风中静静流淌。大黑猫伏在他脚边,白毛覆霜,双耳微微颤动,仿佛在倾听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讯息。
“老头……”它忽然低语,“你听见了吗?”
铁娃没有睁眼,嘴角却轻轻扬起:“听见了。是她。”
“谁?”
“雪娘。”
空中并无回应,可那声音确确实实在场??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落在心头。如同春雷滚过冻土,唤醒沉睡的根脉。屋内烛火忽地一凝,由黄转青,继而化作幽蓝,宛如极北夜空下的极光倒映于室内。桃树枝头积雪簌然坠落,露出枯枝上一道陈年裂痕,形如掌纹,似曾被谁亲手劈开。
大黑猫缓缓站起,浑身白毛无风自动,眼中金芒闪动:“忆灵潮来了。”
这不是寻常的记忆共鸣,而是千万亡魂因集体铭记而引发的天地异象??“铭心回响”。传说中唯有当一个名字被亿万人反复呼唤时,才会触发此景。而今,不只是名字,是三百七十二户江南百姓、是西北血书百姓名单、是南方投江竹片上的疫医名录……无数湮灭者的名字正从人间口述、碑刻、绣线、镜面、骨片中一一浮出,汇聚成一股无形洪流,冲刷着笼罩百年的遗忘结界。
铁娃的手指微微颤动,指向北方。
那里,昭华堂旧址之上,一座新立的石碑正悄然发光。碑文并非刀刻,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名字自行浮现,层层叠叠,密布其上,竟似活物般缓缓流转。每念一人,碑体便震一下;每记一事,地面就生一圈涟漪。远处山峦间回音不绝,仿佛整片北原都在低语。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
皇帝独自立于御书房内,手中握着一封刚送来的密报:洛阳铜镜再度显现新字??“吾名林氏,夫周文远,子周承志,同死于永昌七年‘清道令’株连案。愿后人知,我们不曾背叛。”更令人震惊的是,全国已有十七处古迹出土类似铭文器物,皆与“清道令”相关,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地点遍布南北。
他将密报置于案上,抬头望向墙上悬挂的一幅地图。那是近年来各地自发建立的“铭名祠”分布图,红点如星火燎原,从北原蔓延至南疆,甚至远达西域商道沿线。有些村落原本无名,如今也以“忆村”“念庄”自称。
“朕以为是我在推动变革。”皇帝轻声道,“原来,是他们在推着朕走。”
他忽然转身,命人取来朱笔,亲自拟旨:自即日起,废除“正史独尊”之制,允民间修史入档,凡经核实之遗事,皆可补录国史;另设“铭名阁”,专收百姓家传、口述、信物,交由学者整理,每十年汇编一部《民纪》。
圣旨尚未发出,宫外忽有钟声响起。
三十六响,源自太庙。
按礼,此钟唯在先帝驾崩或社稷危亡时方能敲击。守庙老臣惊惶奔出,却发现太庙大门紧闭,香火未熄,神主牌位前赫然摆放着一件陌生之物??一件粗麻布衣,上面用血绣着一行小字:“妾沈雪娘,昭华遗孤,今归故殿。”
无人知晓此物何时出现,亦无人能解释为何钟声自鸣。但那一夜,京中万家灯火下,数十万百姓同时做了一个梦:一名白衣女子立于雪原,身后列阵三百女子,齐声吟唱:
>“吾名不灭,如星在天;
>吾志不绝,如火在渊;
>汝若相召,必有所应;
>汝若书写,我即归来。”
梦醒之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片干枯的桃花瓣,或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又或是一张写满陌生名字的纸条。他们不知其来历,却莫名流泪,继而提笔,将那些名字抄录下来,供于家中。
而在北原,铁娃的气息已微弱至几不可察。
大黑猫趴在他胸口,低声呢喃:“你要走了吧?”
铁娃点头,声音几近耳语:“该走的,都该走了。”
“那你怕吗?”
“不怕。”他笑了笑,“我只是个传递名字的人。名字比我活得久。”
话音落下刹那,窗外诵名之声骤然停止。少年们齐齐转身,面向病房方向跪下,一人领头,朗声念道:
“铭记铁万钧,字铁娃,生于永昌元年,卒于景和十年。十五年潜修忘川谷,破境一品绝巅而不显;重建昭华铭学堂,开‘记忆为武’之道;一生守护三百七十二户江南冤魂、西北申冤妇人、南方投竹医者之名,使万民不再沉默。其志曰:**刻名非为怀旧,乃为未来不重蹈覆辙。**”
每一句出口,天上星辰便亮一分。待念毕,整片夜空灿若白昼,北斗七星竟缓缓偏移,指向北原方向。桃树枯枝之上,竟有一朵嫩芽悄然萌发,粉白花瓣初绽,迎雪而开。
铁娃望着那花,唇角含笑,气息终断。
大黑猫仰头一声长啸,声震四野。随即,它跃上屋顶,面向群山,发出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言??那是它从一本失传的《兽忆经》中学来的“唤灵诀”,专为唤醒沉睡的非人记忆所设。随着咒语回荡,方圆百里内的野兽纷纷停下动作:狼群伫立雪地,鹿群低头静听,鹰隼盘旋高空,连冬眠的熊也睁开双眼。
它们不是在听猫说话。
它们是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