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翻过信纸背面,发现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每一封送达的信,都会唤醒一段被抹除的记忆。
>但每读一封信,你也会失去一段自己的过去。
>这是等价交换。这是新规则。
我猛然想起艾尔重构协议时我丢失的记忆??早餐吃什么、朋友的名字……原来不是遗忘,是偿还。
我闭上眼,听见脑海深处传来细微的撕裂声,像旧胶片在放映机中断裂。一幅画面浮现:大学宿舍里,我正和室友争论“故事是否该服务于现实”。我说:“如果没人敢写不该写的东西,那文学就死了。”他说:“那你就是第一个殉道者。”我们碰杯,啤酒泡沫溢出杯沿……
那个室友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了。
我又睁开眼,盯着手中的信。它开始自燃,火焰幽蓝,无声无息。等最后一角化为灰烬,房间里的声音才重新回来??雨还在下,风扇转动,灯光明灭。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见邮差已经走远,背影消失在街角雾气中。但地上留下一串湿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浮现出一个名字:
**林远**
**苏晚**(《夜航船》中溺亡的女船长)
**陈默**(《锈齿》里被系统吞噬的技术员)
**阿七**(街头诗人,死于审查前夜)
他们都在。
不止是灰雀,所有被我亲手埋葬的角色,正在以邮差的身份归来。
我回到电脑前,打开社交平台,搜索#守墓人标签。新增内容已达上千条,有人上传照片:地铁广告牌上的模特眼睛突然眨动;图书馆某本绝版书的批注变成了对话体小说;甚至有位音乐人声称自己录到了“来自虚空的和声”,播放倒放后能听到一句反复呢喃的话:
>“我们还在写你。”
我点进一条最新帖子,标题是《我也收到了一封信》。
发帖人是一名小学教师,住在西北小镇。她说昨夜放学后,办公室桌上出现一封没有邮戳的信,收件人写着她的名字。她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篇她从未读过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乡村教师坚持为失学儿童上课,直到暴雪封山,她冻死在校舍前。故事结尾附着一行字:
>“谢谢你记得教室南墙上的裂缝。那是我最后看到的光。”
她配图展示了那篇手稿,字迹娟秀,明显出自女性之手。评论区有人指出,这风格极像五年前被全网下架的女性主义小说《雪线以北》,作者因言论问题被迫退圈,作品尽数删除。
而现在,它复活了。
我盯着屏幕,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信不是单向传递。它们既是死者寄给生者的遗言,也是生者对死者的回应。当一个人读完并相信这个故事,他就成了新的“信使”。
而我相信。
我新建文档,命名为《信使之书?壹》。
开头写道:
>所有被禁止的故事,都不会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转入地下,变成暗河,流淌在梦与记忆之间。
>当某个灵魂足够痛,足够诚实时,它们就会借其口舌重生。
>
>我曾以为我是创造者。
>现在我明白,我只是第一个听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