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哗啦啦~”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废弃工业区的泥泞地面。
夜幕将一切染成灰暗的色调。
大都会与哥谭市仅一湾之隔，但今夜，这片分隔两座城市的废弃工业区，却成了神与凡人即将角力。。。
清晨的雾还未散尽，监狱高墙外的铁门在液压声中缓缓开启。一辆改装过的白色巴士驶入警戒区，车身印着一行朴素却醒目的字：“听见计划?流动倾听站”。陈默坐在驾驶座上，手心微微出汗。后车厢里，托马斯正检查设备??录音笔、便携灯、一叠空白纸条，还有那台从伊恩遗物中继承来的老式录音机。它今天异常安静，仿佛也在屏息等待。
“真要进去？”陈默回头问，声音压得很低，“这里不是普通监狱。终身监禁率百分之六十八，暴力事件年均四十三起。狱方只给了我们三小时，而且必须全程由两名狱警陪同。”
托马斯点头，将录音机轻轻放在膝上。“他们越是被定义为‘不可救药’，就越需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他顿了顿，“你说过，渔村的老渔民哭着说出自己救过七个人；工地家属攥着丈夫的日志走进书店。可谁来听一个囚犯说‘我不是天生就想伤害别人’？”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默默递过耳麦。
狱警带他们穿过三道安检门，金属探测器嗡鸣不断。每一步都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像心跳，又像倒计时。囚犯们被分批带到一间改造过的会客室??原本是心理咨询室，如今摆上了木桌与椅子，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你可以不说，但若你想说，我们在此。”
第一个走进来的男人身形魁梧，左脸有一道贯穿至耳根的疤痕。他叫雷振邦，三十七岁，因持刀伤人致死被判无期。他坐下时动作迟缓，眼神警惕地扫过托马斯和陈默，最后落在那台录音机上。
“这玩意儿能干嘛？”他粗声问。
“记录。”托马斯答，“不公开，不传播，只保存。如果你愿意说，我们就听。”
雷振邦冷笑：“你们以为我是忏悔吗？我不后悔砍他。他强奸我妹妹的时候，法律没管；等我拿刀找上门，倒说我违法了。”
屋里一时寂静。
托马斯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问：“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男人喉咙动了动，声音忽然低下去：“她自杀了。去年冬天，在医院天台跳的。医生说，她脑子里有东西碎了，再也拼不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塌了一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墨绿色的墙漆。
“那你恨这个世界吗？”陈默忍不住问。
“当然恨。”雷振邦抬起头，眼眶发红，“但我更恨我自己。那天晚上，如果我能早十分钟回家……如果我能装把枪……如果我能让她知道，我不是不在乎……”
他的声音哽住，最终化作一声闷响，额头抵在桌上。
托马斯起身，递上一张纸条和一支铅笔。
许久，雷振邦拿起笔，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刻石头：
>“小雅，姐姐对不起你。
>我一直不敢去看你的墓。
>怕你说：为什么不来早点？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不打架，不上街，就守在家门口，谁敢靠近你就砍谁。”
他贴上墙时手抖得厉害，几乎对不准胶带。贴好后，他站在原地不动，背影佝偻得不像个壮汉，倒像个被抽走脊梁的孩子。
接下来的两小时，陆续有十一人参与。有人沉默到底，有人只说了半句便落泪离场，也有人讲出令人窒息的故事。
一位曾纵火烧毁整栋居民楼的女子低声说：“那天我喝醉了，以为屋里没人。可后来才知道，有个小女孩躲在储物间写作业……她妈妈每年清明都会往我家门口放一朵白菊。”她在纸条上写下：“我想对那个妈妈说，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个疯了的普通人。”
一名少年犯，十九岁，抢劫杀人未遂，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他说：“我没爸没妈，但老师总说‘你这种孩子早晚进监狱’。后来我真的进了，好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看吧，果然如此。”他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房子，下面写着：“这是我梦里的家，有灯，有人等我回来吃饭。”
最让托马斯震动的，是一个几乎说不出话的男人。他叫周平，四十岁，杀害前妻及情夫，手段极其残忍。审讯时一句话没说，被判死刑缓期执行。此刻，他坐在角落，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我杀了人，该罚。可没人问过，为什么她要在我病床前跟别的男人亲热？那是我化疗第三个月，头发掉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说‘你已经废了’，转身就走了。半年后我发现她怀孕五个月……”
他停了很久，才继续：“那一晚我喝了两瓶白酒，拎着刀去了她家。看到她抱着孩子笑，我心里突然空了。但我还是动手了。现在想想，我不是恨她，我是恨那个躺在床上、连哭都不敢哭的自己。”
他说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婴儿，笑容温婉。他把它钉在纸条旁边，然后轻声说：“女儿今年八岁了，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希望……将来她能看到这些话。不是为了原谅我，而是让她知道，她的父亲也曾爱过这个世界。”
托马斯将这一切录下，编号存档。他知道这些材料永远不会全部公开??有些伤痛属于私人祭奠，而非公众审判。但他也明白，只要有一句话被听见，就可能阻止另一场悲剧的发生。
离开监狱前，狱警悄悄递给托马斯一份文件复印件。是一名即将刑满释放的囚犯托他转交的。
“他说，如果你们真的在乎‘被遗忘的声音’，请带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