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沉默片刻,抬手抚过左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咒文疤痕。
“我母亲曾写:‘真正的自由,不是选择记住或忘记,而是拥有知道的权利。’”他缓缓道,“他们有权痛,有权恨,有权为祖先流泪。这才是活着的人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群被驯化的顺民,对着虚假的盛世歌功颂德。”
风起,卷动衣袍,刀锋轻鸣。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三个月后,南方海域,孤岛醒忆堂。
这座曾关押“思想异端”的疯人院,如今已成为天下求真者的圣地。数百名曾因说出真相而被判定为“癫狂”的学者、史官、匠人齐聚于此,共同编纂一部名为《实录补遗》的巨著,记录那些被官方抹去的历史。
陆沉悄然登岛,未惊动任何人。他在深夜潜入档案库,只见满屋竹简帛书堆叠如山,每一卷都标注着“禁传”二字,却被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逐字抄录、校勘、补全。
他驻足良久,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是你吗?薪火之主?”
回头,见一盲眼老妪拄杖而来,面容枯槁,却眼神清明。
“你是……静心苑最后一位守卷人?”陆沉认出了她胸前佩戴的青铜牌,上面刻着“贞元史司?柳氏”。
老妪点头:“我等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会来取‘终章残页’。”
她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片泛黄丝帛,仅巴掌大小,边缘焦黑,显然曾经历大火焚烧。
“这是《贞元实录》唯一幸存的原件碎片,”她说,“上面记载了一件事??关于‘容器计划’的起源。”
陆沉接过,指尖触及刹那,记火自动燃起,将残页信息导入识海。
画面浮现:
千年前,一场浩劫降临人间,天地失序,历史断层频现。一群自称“守序者”的强者组建“编史局”,宣称唯有统一叙事才能维系文明存续。他们发明“记忆锚点”,通过改造人类基因与意识,制造可控的“历史继承者”,即“容器”。
最初的容器,并非用来操控他人,而是为了保存即将湮灭的文明火种。可随着时间推移,权力腐蚀初心,编史局逐渐演变为记忆的垄断者,他们决定谁该被铭记,谁该被抹除,甚至能凭空创造英雄与叛徒。
而“陆沉”这个名字,早在五百年前就已被选定为最终容器编号IX-7,象征“殉道者模板”的完美执行体。
但每一次轮回,都会有意外发生。
有的容器觉醒自我,拒绝服从;有的在关键时刻保护了真相传播者;有的甚至反过来摧毁了局部记忆网络。
“所以……我不是第一个?”陆沉问。
“你是第十七个。”柳氏叹息,“前十六个,有的死于实验,有的被回收,有的自我毁灭。唯有你,突破了人格模板的束缚,让记火真正觉醒。”
陆沉低头看着手中残页,忽然冷笑:“他们以为我是终点,其实我是开端。”
他将残页收入怀中,向老妪深深一拜:“谢谢你们,一直守住这点火种。”
次日清晨,他离开孤岛,乘舟北上。
途中遭遇风暴,巨浪滔天,船只几欲倾覆。船夫吓得跪地祈祷,唯陆沉立于船头,面朝狂澜,拔刀指向苍穹。
刀光一闪,非斩风浪,而是刺入虚空。
刹那间,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垂落如柱,照在他身上,恍若神临。
风停,浪静。
船夫抬头,只见白衣染金,刀影如虹,远处海面竟浮现出一座虚幻城池的倒影??飞檐斗拱,旌旗猎猎,正是千年之前的长安盛景。
“那是……过去的影子?”船夫颤抖着问。
“是记忆不肯沉没。”陆沉收刀入鞘,“只要还有人愿意看,它就会一次次重现。”
抵达北方边境时,战事已起。
草原部落联合揭竿而起,打出“复真史”旗号,攻破三座州府,释放囚禁史官,公开宣读被禁百年之《边患纪略》,揭露朝廷历年伪造战功、屠杀降俘之事。百姓响应如潮,甚至连部分边军也倒戈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