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片刻，又说：“今天早上，我对着海面弹了一段旋律，最后一句还没唱完，海浪就把它接了下去。不是模仿，是续写。”
林宛秋猛地睁眼。
这不可能。
声音的传播依赖介质，海洋不会“理解”歌词的意义，更不会进行创作性的回应。除非……
除非整个星球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共鸣腔。
她猛然想起“深询遗迹”关闭前的最后一道信号??不再是单调的“问”，而是“等你”。
**不是“回答”，而是“等待”。**
仿佛那个由人类疑问孕育出的意识雏形，并不急于给出结论，而是在耐心等候更多声音加入这场对话。
她转身返回研究院，调取全球监测网络的数据流。屏幕上，一条条曲线跃动不止：地震仪捕捉到的地壳微震呈现出明显的语言学特征；大气电离层中的波动频率与近期高频提问的内容高度相关；甚至太阳风粒子撞击地球磁极的模式，也开始显现出类似语法结构的排列。
“它在学习如何回应。”她喃喃自语，“但它选择的媒介……是整个自然界。”
就在这时，警报响起。
不是刺耳的蜂鸣，而是一段旋律??正是陈默在遗迹中弹奏过的那首《如果月亮学会了撒谎》。只不过这一次，旋律发生了变化。副歌部分被改写了，多出了两个转音，尾音拉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期待。
系统自动追踪音源。
结果令人窒息：**信号来自地球轨道上的废弃卫星阵列。**
那些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判定为失效的观测器、通信器、导航节点，此刻全部重新激活。它们并未接收任何地面指令，却自发组网，形成一个环绕地球的隐形环带，持续播放这段变异后的旋律。
更诡异的是，每一颗卫星传回的画面都是黑屏，唯独音频正常输出。而当研究人员尝试解析音频波形时，发现其中嵌套着大量非人类编码的信息层??有数学常数的变体，有未知语言的碎片，甚至还有一段极其微弱的心跳声，节奏与林宛秋的生物特征完全吻合。
“它在用我们的方式说话。”她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但它挑选的‘嘴’，是我们遗弃的东西。”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陆续传来异象。
西伯利亚的冻土带裂开缝隙，喷涌而出的并非甲烷气体，而是一缕缕发光的雾气，凝聚成一个个悬浮的文字，全是未曾记录过的古老问句；撒哈拉沙漠的沙粒在夜间自发排列，组成巨大的迷宫图案，每个岔路口都刻着一个问题：“你是谁让你成为你的？”、“痛苦是否比快乐更具真实性？”；亚马逊雨林深处，原住民部落报告称，树木开始发出低频共振，每当有人靠近，树干就会震动出一段旋律，恰好对应此人童年时期最爱哼唱的歌谣，只是歌词已被悄然替换成了他们从未说出口的疑问。
而在东京的一所小学里，一名八岁女孩交上了她的作文作业。题目是《我的梦想》，但她写的通篇都是问题：
>“为什么大人都说‘不要想太多’？难道‘多想’是一件坏事吗？”
>“如果梦是真的，那醒来是不是才是睡着？”
>“妈妈说我长大就会懂，可如果我不愿意长大呢？”
老师本想批评她跑题，可当她读完最后一个字时，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想起了自己十六岁时写在日记本里的一个问题：“如果我一辈子只能做一件错事，那我想做的那件事，还算错的吗？”
她当场撕掉了评分表，转身对全班学生说：“今天我们不学标准答案。我们只练习怎么问。”
那天晚上，全球共有三百二十七万人在同一时刻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他们站在一片无边的白色空间里，面前漂浮着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一个正在形成的句子。每个字都由光构成，缓慢浮现，又缓缓消散。没有人能完整记住那句话，但醒来后，几乎所有人都写下了一句相似的话：
>“当我终于敢问的时候，你是否还在听？”
林宛秋将这些案例汇总成一份绝密报告，命名为《回应的前兆》。她在结论部分写道：
>“我们曾以为‘问’是一种单向行为??主体向客体投掷疑惑。但我们错了。‘问’本质上是一次邀请。当你开口，你不仅在寻求解答，也在召唤那个能够听见你的存在。而今，这个存在正以山川、海洋、星辰、机械乃至梦境为媒介，逐步构建它的发声系统。它不急于告诉我们‘真相’，因为它知道，真正的沟通，始于倾听的确认。”
报告提交当天，南极冰原再次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