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江木泠一行五人抵达了幽州。
幽州地处北域,九月中旬,城中已经刮起萧瑟的秋风,大街小巷的青砖路上遍布枯黄蜷缩的树叶,被风一卷,又是一阵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的场景。
杨濛缩了缩脖子,从风中嗅到一股阴森寒意。
“师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昌盛巷的许家。”
送到万象宗的信,是朱县丞的三表叔所写,三表叔名唤许西山,年轻时曾中过邪,后来被跳大神的张仙姑解救,恢复正常之后娶妻生子。
自中邪之后,他对于鬼神之事相当信奉,每逢初一十五不仅去庙里上香烧纸,还要去探望自家先祖,大约是过于虔诚,许家祖宗们手有余钱,一齐发力,祖坟便冒了青烟,而且有青云直上的架势。
许西山这一子不仅生得一表人才,并且头脑活络,能说会道,年仅十二岁就开始沿街走巷地卖货,二十岁当上了货栈的掌柜,接着生意越做越大,铺子从通源开到了幽州城,跻身为当地知名富户,人称许员外,许西山也因此鸡犬升天,随着儿子定居到了幽州。
许员外在幽州买了一座三出三进带假山花园的大宅子,安置了全家上下二十五口人,原本是和和美美相安无事地过着,但自从许员外在家里挖池塘挖出地下水之后,事情便开始怪异起来。
先是许员外妻子何夫人大半夜梦游,意识清醒之后发觉自己竟然在池塘边,险些跳下去,后又是许西山、许员外以及家里的一对龙凤胎孙儿,都是半夜发梦,脑海之中似乎是有人在呼唤着他们,语调颇有魔力,渐渐地将他们引到了池边。
好在他们冥冥中似乎有所感应,在掉下去前一刻,忽然从梦中苏醒过来,才没有掉下去淹死。
接连几天都出了这等怪事,许西山心中不定,让儿子请了位阴阳先生来家里看事,阴阳先生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不发一言,直到走到池塘边上,才拈着胡子说,是许家的下人挖池塘把宅子里上好的风水被破坏了,必须立即把这池子填上。
许西山也深以为然,让许员外第二天就找家里的仆人把池塘填平。
阴阳先生把话说到了许西山心坎里,许员外又见他神情倨傲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便好酒好菜地将其款待一番,那先生也毫不客气地大吃二喝了一通,在酒席上喝得烂醉如泥,夜里只得留宿许家。
那晚许家人睡得安稳,一夜无梦。谁知第二天,那喝醉了的先生竟仰面朝天飘在了池塘里,双眼圆睁,脸色煞白,一命呜呼了。
接到许家报案之后,州府派仵作验尸,仵作查探了死者的口鼻,并无泡沫,手足也无泥沙,腹部平坦没有积水痕迹,应当不是淹死。
四肢躯干上下皮肤完好,正面无外伤痕迹,仵作正要缓缓地把他翻过去,一捧死者的脑袋,感觉他的头很轻,好像没有脑子,只有一个颅骨的重量。
将他的头发剃了个干净,仵作才从百会位置找到个针尖大小的红点。因为死者并无亲眷,没人拦着他开颅,仵作大着胆子把他的脑袋钻了一个洞,发现其内果然是空空如也。
可这发现未免太过耸人听闻,好好的一个人脑子竟然没了,而外伤却只有百会穴上的一个小红点?
这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
仵作将这发现汇报上去,知州大人也是难以置信,亲自看过了尸首才知下属所言非虚。
可这案子如何定性,他又犯了难,此事明摆着不是人干的,但阴阳先生确实死在许家。虽然没有证据,许员外也难辞其咎,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大狱里。
好在许家是幽州城的纳税大户,知州老爷顾念他的功劳,暂时没有对他用刑。
可风声难免会传扬出去,人人都说许员外家里有妖怪,而且是一只大号的蚊子妖,专喝人的脑子。
不过几个时辰那蚊子妖就被传成了许员外,他从一介穷小子一步登天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商,一定是吃多了人的脑子,把自己也补成了足智多谋的一只妖,所以做生意眼光独到,赚了大把的银钱。
许西山听了这些传言,气得病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让下人把那一滩祸水的池塘填上。
因为那池塘不算小,第一天下人们填了一半,等到第二天再填的时候,发现那池塘又恢复了原貌,而且昨天干得最起劲的小吕,也死在了池塘里。
和那阴阳先生一个死法。
两条人命无端地压在了许家头上,许员外彻底地出不来了。
许西山的六十大寿过成了一片惨白。
千里迢迢赶来祝寿的朱县丞两口子,一进许家门就骤然得知如此噩耗,看着表叔一夜之间生出的白发,也是焦心不已。
因为这事实在是古怪,透着邪气,妖精鬼怪之事,还是要交给仙门处理。朱县丞想起了江木泠,并在表叔面前把通源的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番,把江木泠夸得像激浊扬清的明灯一般。
许西山被张仙姑挽救过后,一直对玄门中人颇有些敬畏,又见从不迷信鬼神的表侄竟然主动为他引荐,想必江木泠是神通广大。
便把江木泠当做了救命稻草,给她写了一封委托信,并许诺了大把的酬金,期盼她能早日捉到那害人的妖邪,把儿子从大狱中解救出来。
幽州城专门有人靠给仙门送信赚钱,他们豢养着许多从万兽山买来的青鸟,青鸟羽翼丰满,体态轻盈,可一日千里,故而许西山的信很快就送到了万象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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