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郎神色尴尬,挠挠头,胡乱找了句话岔过去。
三天后,张六郎又来了,这回却喜滋滋的,“江老板,庞管事托人找我给您带个话,问您还要不要染料?要与您做人情呢。另外,也想商议商议布匹买卖的事,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亲自把货送来。”
他来?!明月顿时抖擞起来,联想起前几次的艰难和憋闷,很有点大翻身的扬眉吐气。
“来就来!”
大便宜来了!
三月十一,庞管事果然亲自带人来到杭州。
与老东家闹崩后,庞管事顿时显出几分雷厉风行的急切,开门见山道:“江老板,你之前买过的染料我都可以比着市价低一成卖给你,但你不能去别家买。”
明月没急着答应,“颜色、品种都齐全?”
庞管事点头,“都有。”
其实没有。
他们家经营的染料有几百种之多,大多是早年他和老东家一点点从各地啃下来的,如今分道扬镳,部分与老东家交好的供货源头便不肯出货与他。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挣钱为上,谁来了都卖。
所以现在他和老东家每人都经营着若干品类,大部分重合,小部分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
明月要的染料中,有五种的供货渠道还掌握在老东家手里,但庞管事走到这一步,就打定了主意同他拼个你死我活,早就决定从别处买来,截客!
大部分老客念旧,庞管事撬过,能撬动的不多,但这几年的新客却都是他一手接待的,难度不大。
做买卖的最怕没买卖,一天不开张就是一天的消耗,只要银子流动不起来,任谁都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熬死对手,扬州的染料买卖就是他说了算,那些供货商没得选,不卖也得卖。
第94章
“我要先看货。”明月说。
“可以,”庞管事就是带着几箱货来的,“这几样都是江老板您之前买过的,来得匆忙,还有几种没带,您若诚心要,过几日就送来。”
没带还是没有?明月心中腹诽,莫不是要等着自己开口订货,临时从外面采买吧?
货自然是不错的,明月挨着验过,都要了。
庞管事便亲自取了纸笔来写交割文书,写到一半,提笔蘸墨,笑着提议,“不如将剩下那几种一并写进去,免得折腾,还照上回的量?”
“哎,不必,我不怕折腾,”明月笑眯眯道,“几个字罢了,见到货再写不迟。”
写了文书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认可了接下来的交易,按照业内规矩,起码得先付三成订金。可货还没见到呢,万一成色不好,或者庞管事也像当初的江平那样卷银子跑了呢!
银子一旦离手,就不是自己的了。
许多人总觉得“打过几次交道的大老板了,难道他还能骗我?若回绝,未免显得我小家子气,惹得双方都尴尬……”
但在明月看来,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
如果庞管事没有坏心,那么他一定能理解自己的顾虑;
若他有坏心,恰恰证明自己的多疑是正确的!
庞管事提笔的手一顿,了然笑道:“江老板说得对,正该谨慎些,不过我有个提议,您听听这样如何:咱们另外起草一份文书,写明剩下几种染料的斤两和价钱,约定交货日期,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此一来,您不必担心我临时坐地起价,我也不必担心您空口晃我……”
明月担心他卷银子跑,殊不知庞管事同样担心明月转头就去找旧东家买:她实在是近几年最大的买主之一,这笔买卖至关重要。
既然两人都不放心,不如落到纸面上。
“也好。”明月仔细想了想,确定对自己没有坏处,这才答应。
因现场没有第三方见证人,且第一份文书是庞管事起草的,公平起见,第二份便由明月亲笔草拟,写完后庞管事细细看过,细节处双方商榷,最终确认无需修改后,再亲手誊写一份。
明月再验过他誊写的副t本,两相对比无误,双方落款、按手印,各拿一份。
直到契约揣进各自怀中,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两个多疑的人打交道,实在繁琐。
精力都花在提防彼此上了,都累得不轻,明月便叫人上好茶,同庞管事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待脑袋瓜子稍微轻快些了,再议卖布一事。
“我知道本地有位薛老板,常年卖江老板您的货,”庞管事放下吃了一半的茶,微笑着说,“我也知道她多往北面、西面一带销货,便不同她争,以后只卖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东西两路和两浙路。进价么,也同她一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