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高了,也结实了呢!”明月撸起袖子给她看胳膊,微微用力便有肌肉隆起,十分自得,“最近注重保养,我力气也大了好些。”
正说着,忽听远处有男人的哭嚎声传来,三人都跑出去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横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得呼天抢地。
“怎么回事?”绣姑戳戳前头看热闹的邻居。
“给人骗了!”邻居叹道,“他听人说来杭州贩布挣得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块料,揣着家底就来了,给人家花言巧语哄骗,买了多年卖不出去的老式粗麻绢,哪里卖得出?回来找,人家甩出白纸黑字的契约来,说什么买卖你情我愿,你自己不会卖如何能赖我……”
明月听了,半晌无言。
这就是哪怕当初再苦再累,她也不敢轻易改行的缘故了,因为不懂,不懂就一定会吃亏。
不多时,那男人悲痛过度,竟哭得昏死过去。
他房东吓了一跳,连忙叫大夫,明月等人也过去帮忙搬运到树底阴凉处,又有人取来水给他擦拭头颈、扇风。
稍后大夫赶来,一把脉便道:“此乃悲愤交加怒火攻心,痰迷了心窍,吃一丸清心丹,咳出来就好了。”
那男人已牙关紧咬,死活灌不进,众人便合力上前,以竹板撬开牙齿硬塞。
好在还能吞咽,又过一刻钟,男人喉头耸动,几声大咳后果吐了几口血痰出来,人也幽幽转醒。醒来却不哭了,只是蜡黄着脸儿呆呆的,失了魂魄一般。
大夫要诊费,偏他倾家荡产,房东便做主取了几匹他卖不出去的麻绢来抵账,又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坎坷也是有的……”
身在繁华地,他见过太多一夜暴富、一夜返贫的例子,能有什么办法?吃一堑长一智,若把那些货贱卖了,改做点小本生意,他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众人唏嘘一回,又骂奸商,各自散去。
然人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旁人劝和,那男人却鲜有回应,可见一时半刻是走不出来的。
晚间七娘留下带巧慧玩耍,绣姑带明月去钓鱼钓虾,也网着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都用麻绳绑成一串提着。
“可惜你中秋不在,那几日母蟹极肥,膏肓饱满,如今已十分逊色。”绣姑眉飞色舞道,“不过过几日公蟹就肥了。”
路上顺手摘几片鲜荷,回家后稍作调味便用荷叶裹了蒸熟,果然鲜美异常、汁水丰沛,又有荷叶清香。
桌上还有鲜藕,不必烹调,只以飞刀切成雪白薄片即可,入口清甜,不逊瓜果。
“虾蟹性寒,”绣姑盯着巧慧和明月等人说,“我煎了浓浓的姜汤,都多喝两盅。”
绣姑心软,还特意去白日出事的客栈问了一回,“我新做了鱼虾,可要拿些与他吃?”
那掌柜的摇头,“不开门呢。”
隔着门问了一回,许久才听那男人闷闷道:“多谢,我吃不下。”
肯回应就没什么事了吧?两人都松口气,又劝几句,绣姑这才回家。
众人饱食鱼蟹,又喝一碗姜汤驱寒,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七娘留守,照例帮绣姑打下手,顺道学官话,明月进城拜访薛掌柜。
两人正说话,又听河对面一阵喧哗,中间还伴着尖叫,显有大事发生。
两人立刻凑到窗边看,就见昨日哭昏过去的男人披头散发,踉踉跄跄从斜对面的绸缎庄子里跑出来,手中染血尖刀兀自滴答,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我活不了,你也别活,都死,都死!”
凄厉地喊了几遍,他也不伤旁人,竟当场跳河。
他不会水,等被捞起来,早没了气息。
薛掌柜大为惊诧,先骂对面掌柜的,“混账东西,整条街的名声都给他带累了!”
又叹行凶之人,“可惜了。”
明月大脑一片空白,慢慢回神后也觉得可惜。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有指望。
以后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轻易寻死,明月默默地想。
消息传得很快,傍晚明月回绣姑那边时,就见那男人的房东在烧纸,眉宇间颇为惋惜。
听人说,原是那男人清醒后直奔城内,再次找到坑骗他的掌柜质问。
对方非但不认,还当众羞辱。却不料那男人早袖了一柄利刃,也不还嘴,抬手连刺数刀……
房东知道后亦十分惊愕,整理那男人的房间时才发现,对方将所有囤货都留给他抵账,房梁上还悬着一根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