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母亲恨不得将血肉都喂给了儿女,可孩子还小呢,若当娘的早早就垮了,日后他依靠谁去?
家去后告诉春枝,春枝也欢喜,又小声嘀咕,“兴许我天生不是当娘的料子,也没甚么慈悲心肠,看了她儿子便想起有别的男人一半骨血,便喜欢不起来。”
明月失笑,“又不是你生的你养的,喜欢作甚?”
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
春枝既觉得有理,又有点心虚,“当初还是我怂恿她来的,说好了孩子叫我小姨,如今却这样……”
“若她自己不争气,莫说你相隔千里口头怂恿,便是直接拿绳子绑了她来,她爬也能爬回去!”明月一针见血道,“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莫说你只是个没有血缘的小姨,便是亲姨,只要有银子,还怕日后砸不出一段亲情来?”
莫笑铜臭,只闻血香,是人情往来不要银子,还是日常起居不要银子?
有钱的,生死之外皆是小事;无钱的……无钱本身就是要命的大事!
说到底,亲情、友情、爱情都一个样儿,富贵万事足,贫穷百事衰。
春枝想了想,笑了,“这倒也是。”
正说着,有丫头来报,说是端午节看龙舟用的帷帐做好了,问明月要亲自看一看呢,还是直接收起来。
“闲着没事,走,去看看!”明月招呼春枝去看。
杭州的端午前后已经挺热了,湖边蚊虫也多,明月便叫用纱做帷帐,既通风透气,也能防蚊虫,就算四面都放下来也不阻碍视线。
考虑到随时可能下雨,还额外配了一张巨大的油布,下雨时用杆子撑在帷帐之上,雨停了就收起来。
“这是照几个座做的?”明月问。
做这个的针线娘子一直在旁边候着,听了这话忙上前回道:“按照您的吩咐,要能坐得下十个人,还要站得开这么些人。”
明月点点头。
自己、七娘、春枝,这就三个了,每人都带着护卫、丫头或学生,前者坐着,后者站着。
朱杏老闷在家里也不好,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拉出来遛一遛,叫梁鱼陪着吧。
老楚头爱凑热闹,纵然不叫,也颠颠儿地凑上来。
还有邀请的绣姑和巧慧母女,说不得也要带着丫头。
徐掌柜那边邀请过,只是夫妻俩另有安排,不来。
本也想请香兰过来散散心,可一来她忙着教导丫鬟,不得脱身;二来自知明月已经帮了许多,不愿带着孩子过去叨扰,便婉拒了。
薛掌柜在附近有帐子,另有郑太太、钱太太等人,自然用不到明月的,可届时说不得要相互串门子,所以还要单独设置三张客座。
这是最起码的待客礼数:
客人可以不来,但来了就不能没座位!
天热,不好挤在一处,每两个座位间都有一张小桌间隔,桌上可以放置茶水点心,这样算下来,一桌一椅至少要三尺半宽,帷帐横向便要近四丈。
随从和伺候的人要站在外面接送,或是立在主人身后伺候,要的是进深。且还要摆放驱蚊香炉、净手的铜盆、临时烹茶煮汤的泥炉、茶壶、砂锅等物,进深少说也要两丈。
帷帐不能太过压抑,要考虑到起身活动时不擦头顶,起码要七尺高。
底部要铺毡子,不算在内。
再加上连接处的包边等各样肉眼看不到的损耗,如此算下来,光四面合围和头顶五面,少说就要十四匹料子。
这家用的是市价极贵的流霞染细纱,一匹就要近四十两!
天爷,光这顶帐子的料子钱就要五百多两了,这还没算工费和各样装饰!
针线娘子不知道流霞染就是明月自家产的,深觉这是位有钱的主儿,生怕她不满意,“去岁小的就给翠峰茶楼家的钱太太做过一顶,今年又做了一顶,也有两家定了,只是比您家的小些!”
拿珍贵料子挥霍是钱太太的拿手好戏,附近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丝绸料子已算娇嫩,而纱、绫、绮等薄料更是娇嫩之中的娇嫩,都不必硬拉,飘动翻飞间偶然从树枝、叶片边缘轻轻抹过,回来细看就会发现勾丝了,只好舍弃不用。
是的,普通百姓摸都不能摸一下的珍贵料子,富贵人家用过就丢。
虽然总有人骂暴殄天物,可谁也无法否认流霞染随风飘荡时那种飘渺营造的仙气飘飘,当真美丽至极。
托她的福,明月的流霞染卖得极好。
富贵人家争先恐后买去做帐子,唯恐外人低看了;普通人舍不得做帐子,还舍不得做条披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