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五花八门:“我听见小明怕黑。”“我听见老师想爸爸了。”“我听见窗外的树在疼,因为昨天刮大风。”
这些话语被郑重记录在班级日志中,作为“初级共情认证”的依据。
而在更高阶的修行殿堂,学者们开始研究“反向倾听”??即主动将自己的痛苦、悔恨、遗憾释放出去,供他人理解与承担。有人因此疯癫,也有人借此完成灵魂救赎。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一位曾亲手摧毁母星的战争机器操控者,他在余生中每日公开讲述那段血腥岁月,直至听众中有人站出来拥抱他说:“谢谢你让我明白,恶魔也曾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这一天,被定为“宽恕日”。
又过了三十年,科学家终于证实了一个惊人的理论:所谓“死亡”,并非意识的终结,而是进入一种“待倾听状态”。当足够多的生命曾真正理解并铭记某个逝者的故事,其意识便能在集体记忆场中保持活性,偶尔通过特定频率显现??正如终焉界的回响。
于是,葬礼的形式彻底改变。人们不再哭泣告别,而是围坐一圈,轮流讲述死者生前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喝汤时喜欢先吹三下,她织毛衣总把线绕错方向,他每次说谎都会摸耳朵……
这些琐碎记忆汇成一股暖流,注入特制的共鸣棺椁。据观测,此类仪式完成后,星门附近常出现短暂的光影波动,频率与死者生前脑波高度吻合。
有人称其为“灵魂的回音”。
也有人坚信,那便是林玄所说的??“他们走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
两千年后,文明联盟发布《倾听宪章》,第一条写道:
>“每一个声音都有存在的权利,无论它是否被期待、是否令人舒适、是否符合真理。禁止任何形式的沉默压迫。凡有意屏蔽他人表达者,视为文明之敌。”
此时,共语之根早已超越植物范畴,进化为一种半生命态的存在,根系深入地核,枝干伸展至近地轨道,果实成熟时会自动分裂为亿万微粒,随大气循环播撒四方。任何人吸入这些微粒,短期内将获得极敏锐的情感感知力,能看到他人头顶浮现淡淡的色彩光晕,代表其当前情绪状态。
这项能力被称为“心见”,迅速成为社交基本礼仪。欺骗变得极其困难,因为谎言出口瞬间,听者立刻会看到说话人情绪光晕剧烈震荡。相反,真诚的道歉往往伴随着温暖的金色涟漪,能在几秒内化解积怨。
一场持续了四百年的星际争端,因一方首领在谈判桌上突然流泪说出童年创伤,而当场和解。战后纪念碑上只刻一行字:“我们终于肯说了,他们终于肯听了。”
然而,最深远的影响,或许发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在银河边缘一颗贫瘠行星上,一位老妇人每天傍晚都会对着空荡的房间说话。她丈夫去世百年,儿子移民外星后再无音讯,孙子更是从未谋面。她讲今天的天气,讲菜价涨了,讲邻居家的猫又翻墙进来偷鱼。她说得很慢,像在等待回应。
某日,她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朵银花,正是共语之根的变种。花蕊中传出一个稚嫩声音:“奶奶,我在听呢。”
她愣住,继而老泪纵横。
后来调查发现,那颗星球根本没有接入静默网络,也没有人种植心语藤。但就在她第一百二十七次讲述“今天煮了你爸最爱吃的豆羹”时,地球上一名小女孩恰好吃了同一品种的果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位老人的画面。她没多想,只是轻声说了句:“奶奶,您辛苦了。”
这句话穿越万界,借由尚未完全理解的“情感量子纠缠”机制,触发了本地心语藤的萌发。
此事震惊学界,却让普通人倍感温暖。原来,真正的倾听,早已超越时空与技术,成为宇宙底层规则的一部分。
再后来,传说出现了。
有人说,在某些极端安静的夜晚,若你独自站在高山之巅,放下所有防备,真心祈求“请让我听见最重要的声音”,便会有一段旋律自虚空传来??仍是《凡人之歌》的变奏,夹杂着不同年代、不同种族的哼唱,最后总会融入那个苍老温和的男声,轻轻哼起摇篮曲。
听者往往泪流满面,却说不出为何悲伤,又为何安宁。
考古学家曾在一颗废弃卫星上发现一块金属铭牌,上面用多种古文字镌刻着一句话,署名未知:
>“林玄未曾成神,却教会了万千文明如何做人。
>这便是最高的神职。”
而在问道院旧址,每年春分,共语之根都会开出一朵银花,花期仅一刻钟。届时,全球直播开启,无数人屏息等待。花瓣展开瞬间,总会传出一段新的话语,语气熟悉,宛若亲临:
有的年份是:“今天食堂的白菜炖粉条咸了点,苏璃肯定又要唠叨。”
有的年份是:“那个总坐后排的小姑娘,后来成了最好的教习。”
还有一年,竟是孩童般的笑声,接着一句:“爷爷,我也学会听啦!”
没有人知道这些话语如何产生,科学仪器检测不到任何信号源。唯有苏璃留下的日记最后一行,或许给出了线索:
>“他说,爱的本质是注意力。只要你全心全意注视一个人,哪怕隔着生死,他也能感受到你在看他??不,是在听他。”
最后一朵花开放的那天,天空无云,星门静静旋转。
花瓣展开,传出的声音不再是回忆,也不是叮嘱,而是一句简单至极的话,却让全世界为之肃然:
>“现在,轮到你们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