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惊叫一声,扑倒在苏令安身上,大哭出声,苏令安眼眸中一闪而过些许细碎的光,彻底黯淡无光。
当初,他只是下邳城中一个没落贵族的儿子,家中兄弟姊妹众多,日子虽然过得潦倒,但也还算快乐。
但是后来,匈奴人来了,渤海王屠戮下邳城,他的父亲被杀,母亲、姊妹被辱没,为了保全剩下的族人性命,他咬牙自荐,做了渤海王的谋士。
族人们都唾弃他,为了保命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日日侍奉在杀父仇人的身边,极尽谄媚。
他默默咽下所有的血,埋伏在渤海王身边等待时机,终于,他等到了虞朝的军队。
所有人都认为,徐州苏令安爱极了性命,甚至连他的儿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为了保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确实惜命,他很怕死,谢鸢登基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投诚了,在他看来,谢鸢确实要比虞谦强一些,是女子又如何?要是真让虞家的毛头小子守江山,守不守得住还不一定。
只要平平稳稳过日子,向谁称臣不行?
他这一生奴颜媚骨,却始终没有背叛过汉人。
凝视着缓缓流淌的那一滩鲜血,慕容徽怔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厚葬罢。”
江南朝廷同时收到了苏令安的死讯和下邳失守的消息。
苏蘅止被叫去了宣室殿,一个时辰后才出来,抱着册封的圣旨,眼神呆滞。
苏令安虽没有守住下邳,却殉城而死,也算是尽忠职守。
世人从不会轻视殉节而死的义士。
谢鸢宽待苏氏,追封为镇远侯,作为苏家遗孤,苏蘅止世袭爵位,领食邑三千户。
谢崚躲在廊柱后面,远远地看着苏蘅止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她想要去安慰他,却又不敢上前半步,担心他会憎恶自己。
苏令安的死,和慕容徽脱不了任何干系,和她也脱不了关系,因为她扰乱的剧情,像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也被波及。
她犹豫了很久,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公主殿下。”
谢崚脚步一顿。
她深呼吸,调整好表情,她来到苏蘅止面前,凝视那双薄雾笼罩的眼眸,垂下头,“对不起。”
苏蘅止却抱住了她,声音很轻,“殿下,我没有想到。”
他的声音中带了哽咽,“我没有想到……”
“我宁愿他活着。”
他的怀抱很轻,没有力气,他的情绪向来都是很淡的,然而在这个
极轻的怀抱中谢崚却感觉到了浓烈的情绪流淌。
苏蘅止觉得他可能会抛弃自己,却没想到他弃不了心中的“义”。
苏蘅止宁愿苏令安不要那么有骨气,既然慕容徽都已经饶了他,还愿意护送他回扬州,他就应该活着,好好活着,好像从前两次那样。
本就不是什么忠孝之人,何苦惺惺作态?想要装给谁看?
温热的眼泪从苏蘅止眼眶中流淌而下,滴落在谢崚的肩膀上。
“阿崚,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爹,你不要不理我。”宛如刚出生的小猫儿,苏蘅止声音那么脆弱。
“我不会不理你,”谢崚吸了吸鼻子,搂住他,“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你是我未婚夫,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不理你。”
……
伴随着下邳城破,燕军在北方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拿下淮水北岸大半土地。燕国的版图在一点点扩张。
因为北伐接连失利和慕容徽的上蹿下跳,从前累积的矛盾再次爆发,那些曾经反对谢鸢北伐的江南世家再次出来跳脚,指责谢鸢的不是。
而且,他们还将矛头对准了谢崚。
谢崚是谢鸢唯一的孩子,也是慕容徽的血脉,她的体内同时流淌着谢氏和鲜卑慕容氏的鲜血,连眼眸也是异于常人的金色。
从前,谢氏和慕容家交好联合抵御匈奴,谢崚作为联姻吉祥物降生,生来就受尽万千宠爱。
而现如今,她身上的血脉成为了耻辱的象征,她是逆贼之女。
朝中有臣子说她血统不正,不配成为楚国的继承人,也有人说她不能再留在京城之中,还有人向谢鸢进言,说应该处死谢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