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感觉,早就过去了。只是最后一丝侥幸也抽去,那硬撑在胸口的最后一口气,也就要这样泄下去了。
此时,天空又开始泛黑,面前的路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
好在不远处就是那遗落的村庄,被敌人擒获之前,他们至少还能在没风的地方好好歇上一阵。
沙维亚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望着天空中摇摇欲坠的太阳,轻声道:“原来一天的时间这么短。”
原来一天这么短,原来从山的那头到这头的路那么长。只是陪你从那头到这头,居然这么快却又这么难。
莱安也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他没敢开口说话,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口中蹦出一个音节,他就会掉下眼泪哭出来——明明是自己劝对方少哭一些的,总不能自己先掉眼泪吧。
山那头亮起一排排的火把,包围圈在肉眼可见地缩小,他们的前路也在一点点消失。
莱安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拉起沙维亚,穿过面前的石堆和树林,冲进那死寂一般的村落之中。
和沙维亚给的情报一致,这座村子早已被人遗弃,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算是短暂的安全,却又寂寥得叫人心慌。
但已经没有时间恐惧了。莱安迅速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完整性尚可的屋子,三两下敲掉了门锁,然后伸手将沙维亚塞了进去。
就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确保沙维亚有个安全的地方过夜,然后自己就该主动迎敌,将危险彻底从他身边带走。
莱安深呼吸了一口,转身就想走人,却在面对那漆黑的无尽的夜色时,下意识地全身发凉。
无人的村落里,萧瑟的冷风在一间间漆黑的屋子里游走,发出一声声啼哭般的哀鸣,破败的木门吱呀吱呀地随风摆动着,好似一只只装满了尸首冤魂的棺材,不停地打开合拢,叫人毛骨悚然。
莱安往外冲的步子顿了顿。
小时候怕黑,是因为不知道黑夜里藏着什么,现在他不敢往前,却是因为知道前路太过清楚。
真要有的选的话,如果能不死就好了。莱安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不过也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扎进黑暗中去,就又听见身后的沙维亚开口喊了他一声:“莱安!”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沙维亚了。按最开始的计划,他们昨天夜里就应当分别,可偏偏这人一次又一次喊住了自己,让他一留再留,舍不得走。
莱安无奈地收回了步子,回头问他干嘛。
那人的脸被月光照得很清晰,此时正咧嘴朝自己笑着,手里还举着什么:“瞧我发现了什么!陪我喝点儿再走吧!”
定睛一看,那人手里竟抓着个酒坛子,显然是屋主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的。
莱安本想说,自己该走了,不能再逗留了,可双脚就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根本再不能朝屋外挪动半步。
“放心吧没毒的,我刚刚舔了一口,已经试过了!”那人咧嘴笑道。
莱安心脏开始怦怦跳着,冷静下来之后,只能没好气地问道:“我倒是无所谓,你喝醉了还怎么逃?”
跟自己千杯不倒的体质完全相反,那家伙几乎是沾了酒就会断片的程度,这时候喝酒,跟直接把人敲晕了抛尸荒野有什么区别?
“不用逃,等我喝晕了,你给我找个地方塞起来就好。”说着,沙维亚已经自顾自地从橱柜里拿出两只还算干净的碗,一边清洗干净,一边嘀嘀咕咕道,“你走了我一个人还害怕,正好你给我灌醉了,我睡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没啥心理负担。”
话说完,两碗酒已经摆在了桌上,完全没有给莱安拒绝的空间。
真不能再耽误了。莱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还是走到了桌边,沙维亚见状,抬手递给他一只碗,接着顺势就走过去,关上了他身后的门。
莱安转身:“不用关门,我两口喝完就走。”
“关上吧,风太冷了。”沙维亚也举起碗,跟他碰了碰。
月光被挡在门外,莱安没能看见沙维亚最后的表情,只知道那人看着自己喝下了那碗酒,应当是笑了。
接着,在他转身的时候,他那从未在酒场上落败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沙维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可不能走啊,莱安。”
“你比我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