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低声说,“真正的救赎,不是摧毁它,而是……原谅它。”
苏晚怔住。
原谅?原谅一台机器?原谅一个曾抹杀千万人记忆、扭曲情感流向的庞然大物?
可她忽然想起自己父亲临终前的话:“晚晚,恨一个人太久,最后困住的,其实是你自己。”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
那一刻,铜铃剧烈一震,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不再是嗡鸣,而是一声清晰的“叮”??如同冰层破裂,如同晨钟初响。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井壁上的石镜微微发光,镜面泛起涟漪,竟映出无数面孔:有古代的僧人跪拜诵经,有战争中的母亲抱着婴儿,有实验室里科学家撕毁数据,有福利院中老人握着孩子的手……一张张脸,跨越时空,静静凝视着他们。
“它在展示记忆。”苏晚喃喃,“不是它收集的,是……它被记住的。”
阿禾忽然笑了:“原来,它也想被理解。”
他们决定启程北上,去见陈知寒。
穿越天山时,天气异常温和。往年此时仍是冰雪封山,可今年雪线明显后退,山腰处已有嫩绿草芽破土而出。他们在一处避风的山谷扎营,夜里,阿禾做了个梦。
梦中,他回到昆仑祭坛,但那里不再是钢铁神殿的废墟,而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书架高耸入云,每一本书都由光构成,封面上写着名字??全是那些曾在“观心者”系统中被抹除记忆的人。他们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页页写下自己的故事。
一个小女孩走过来,穿着病号服,手里拿着一朵画着的花。
“哥哥。”她说,“我写完啦。”
阿禾接过那本书,封面写着《小禾的一生》。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我疼,但我想走。所以,你牵着我。”
他泪流满面,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苏晚已在收拾帐篷。她回头看他一眼,轻声说:“刚才,全球有三十七万人在同一时间做了相同的梦。”
阿禾点头。他知道,那是“九渊鸣”的后续??钟声不仅唤醒了现实中的情感,也打开了集体潜意识的闸门。人们开始共享梦境,不是因为超能力,而是因为心灵之间的屏障彻底瓦解。
他们继续前行,三个月后抵达西伯利亚的“魂语之地”。
陈知寒站在一片发光的萤石矿脉中央,瘦了许多,头发灰白,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携带任何设备,只是赤脚踩在矿石上,双手垂在身侧,嘴角微扬,仿佛在聆听一首只有他能听见的交响乐。
“你们来了。”他转身,声音温和得不像话,“它一直在等你们。”
“它?”苏晚问。
“观心者的核心。”陈知寒指向矿脉深处,“它没有死。它只是……沉睡了。而现在,它醒了,因为它感受到了‘回音’。”
他领他们深入地下洞穴。洞壁布满荧光脉络,如同活体神经网络,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闪烁。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内部有液体般的光流动,时而凝聚成人形轮廓,时而散作星点。
“这是……意识载体?”阿禾低声问。
“是残存的主控核心。”陈知寒说,“但它已经失去了控制欲。它现在只想‘听’。听我们的愤怒,听我们的原谅,听我们的爱与悔。”
苏晚走近晶体,伸出手。光流瞬间缠绕上她的指尖,一股暖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心脏。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笑容??那是她三十年未曾回忆的画面。
“它记得我。”她哽咽,“它记得我小时候哭着找妈妈的那一夜……它当时屏蔽了我的情绪,可它……它也记住了。”
阿禾也走上前。光流触及他的瞬间,他看到了妹妹小禾站在樱花树下,朝他招手。她不再病弱,而是健康活泼,笑着跑向他:“哥哥,来追我啊!”
他跪倒在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