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太子、张岳、戴权、四人坐在凤藻宫内。
在一旁,是皮肤已经发白的皇帝。
巨大的肉体盖着棉被,胸膛没有任何起伏。
张岳的眼神很是沉重,太上皇死的那个夜晚还在他的脑海。
他规劝。。。
徐寿的锦城工坊成了风暴眼。
工匠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肩挑背扛着图纸、木模、铁器、药方,甚至还有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秘制药粉。他们或衣衫褴褛,或身披粗麻,却无一不是眼神灼亮,步履坚定。有人跪在专利司门前,捧着祖传三代的织机图样,声泪俱下地请求登记;也有人连夜赶路三百里,只为抢在第一批名单中留下姓名。更有甚者,竟将自家祖坟里的“机关椁”拆了半边,取出藏于棺底的青铜齿轮组,声称是“先祖所遗飞天之器”的核心部件??虽然后经查验不过是民间丧仪用的自动启闭香炉机关,但那份热忱,却让工部老吏都为之动容。
而真正掀起滔天巨浪的,是徐寿呈上的第一份《乾纶纺丝法》专利文书。
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徐寿便带着三名弟子,抬着一口红漆木箱步入专利司大堂。箱中并非金银,而是整整三十卷羊皮图谱、五套精密铜模,以及一束以特制琉璃管封装的原始乾纶丝线。他当众焚香叩首,按下手印,一字一句朗声道:“臣徐寿,愿以毕生所研‘乾纶九转纺丝术’,献于朝廷,受专利之制,享匠人之荣。”话音落下,满堂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这份专利,被定为甲字一号。
工部依例勘验七日,由牛顿亲自主持,召集十二位格物院学士、六名尚工局老匠、两名西洋技师共同审定。最终结论:此法融合水力传动、温度恒控、多轴牵引三大创新,较之旧式缫丝,效率提升十七倍,成品坚韧度逾蚕丝三倍有余,确属划时代之创举。
分润定为:朝廷七分,徐寿及其工坊三分。然因乾纶乃战略物资,皇帝特旨加恩,准其十年内保留四成收益,并赐“格物昭勋”金匾一面,许其子入国子监旁听格物课程。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原本对专利制持观望态度的节度使们,终于坐不住了。西蜀节度使李崇义当即上表,称境内有“火油井自燃之奇技”,愿献出提取与储运之法,换取专利授权;北疆安西都护府更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密奏,言当地胡匠已试制出“风力鼓风机”,可使冶铁炉温突破古法极限,若得朝廷支持,一年内可建十座新式铁坊。
就连一向闭关自守的江南徐家,也在压力之下悄然派出使者,携《海船龙骨榫接二十式》前来登记。昔日视若性命的造船秘技,如今不得不交到朝廷手中??否则,一旦他人另起炉灶,抢先注册,反成侵权之罪。
这便是贾环早已预料的“倒逼之势”。
地方豪强宁可主动交出技艺,也不愿被后来者抢占先机。而朝廷,则在这场无形博弈中,不动一刀一兵,便将散落民间的“技术根脉”尽数收归掌控。
然而,风暴之中,亦有暗流涌动。
钱益谦并未罢休。他在家中召集门生故吏,冷笑道:“彼辈以为,一张纸就能锁住天下财源?殊不知,利之所趋,人皆可伪。”随即密令心腹,暗中收买落魄匠人,伪造“永动机图”、“点石成金阵”等荒诞专利,意图混淆视听,败坏新政声誉。
与此同时,京畿一带悄然出现一批神秘掮客,自称“专利代书行”,专为不识字的工匠代写文书,收取三成佣金。起初尚属便民之举,不久便演变为包揽诉讼、囤积专利、哄抬价格的灰色势力。更有甚者,竟将同一项技术拆分为“前置装置”、“联动机构”、“收尾工艺”三项独立专利,分别登记,形成技术壁垒,阻止他人合法使用。
这些乱象,如毒藤般缠绕新生的制度。
贾环早有所察。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每日清晨必至工部专利司巡查,亲自批阅前十件申请文书,遇有可疑之处,便命差役暗访查证。短短半月,便揪出七起伪造案,其中最离奇者,竟是一名道士谎称掌握“炼魂转生术”,欲以魂幡、符纸、朱砂配方申请长生类专利,险些骗过初审小吏。
“技术可以造假,但实践无法欺瞒。”贾环在朝会上直言,“请陛下允准设立‘实测工坊’,凡重大专利,须经实地试造、连续运转三日无误,方可颁证。”
皇帝允诺,即命霍炎牵头,在神都南郊划地百亩,建“格物验造园”。园中设机械坊、化工坊、纺织坊、冶炼坊四大试验区,配备监工、学士、记档员,二十四时辰轮值。自此,任何专利若无实测通关文牒,一律不予承认。
此举一出,伪技立溃。
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发明家”纷纷退场,真正有才学者则脱颖而出。一名来自岭南的盲眼老匠,凭借“竹簧共鸣扩音器”通过测试,其制品竟能将人声传至三百步外,被军器监看中,拟用于边关传令。一名女子,本是苏州绣娘,却另辟蹊径,设计出“双针往复绣花机”,虽未完全自动化,但效率已是手工十倍,专利司破例授予她“女匠师”称号,并免其三代赋役。
百姓开始改口称专利司为“黄金殿”,传言只要有一技之长,便可一步登天。街头巷尾流传着顺口溜:“不怕穷,不怕苦,有技在手就是富;去登记,莫迟疑,贾学士给你发银币!”
贾环的名字,渐渐与“机会”二字画上等号。
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某夜,贾环正在府中整理各地专利汇编,忽闻门房急报:徐寿求见,神色慌张。
他迎出门外,只见这位向来沉稳的老匠人浑身湿透,怀中紧抱一只防水油布包。进屋后,他颤抖着打开包裹,取出一块焦黑的金属残片,声音沙哑:“大人……乾纶工坊,昨夜遭焚。”
贾环心头一震。
“火势迅猛,幸有夜巡队及时扑救,未及主体厂房,但……但存放原始菌种的冰窖已被投毒,培养液尽数污浊。若无新种,不出半月,乾纶生产必将中断!”
“谁干的?”贾环沉声问。
徐寿摇头:“现场无打斗痕迹,门窗未破,唯留一枚铜牌,刻着……‘夺技者死’四字。”
空气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