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平衡。”柏忆指着屏幕,“这是压抑。”
屏幕上,原始回声层的波动曲线虽保持平稳,但在深层频段,出现了一串极其细微的逆向谐波??像是某种反向共振正在悄然积聚能量。
“就像高压锅的阀门被焊死了。”他低声说,“痛苦不能被消除,只能被转化。如果我们强行压制一切混乱,迟早会迎来更大的爆发。”
柏铃心头一震。
她忽然想起母亲最后的话:“让他们学会在痛苦中依然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重点从来不是消灭悲伤,而是教会人们如何与之共处。
“我们需要新的仪式。”她站起身,目光坚定,“不是单向的播放,而是双向的对话。”
“你是说……开放静语深渊的接入权限?”
“不是所有人。”她摇头,“而是让那些真正‘需要倾诉’的人进来。”
柏忆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当天下午,“倾听计划”正式启动。
通过心理评估筛选,首批一百名参与者被邀请进入云海之塔的边缘共振舱。他们中有失去孩子的父母、战后创伤老兵、长期孤独症患者、以及一位曾亲手关闭深蓝-9项目的退役军官。每个人都戴着特制耳机,连接至简化版的归音协议接口,在安全频率下短暂接触原始回声层。
第一位进入的是位老妇人,她的双胞胎孙子在三年前的一场校园袭击中遇难。当她闭上眼,耳边响起的并非悲鸣,而是两个孩子奔跑时的笑声,夹杂着他们在厨房偷吃饼干时咯咯的窃笑。她哭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却笑着说:“原来他们还记得糖的味道。”
第二位是一位退伍士兵,曾在海外执行任务时误伤平民家庭。他在回声层中“看见”那个小女孩向他走来,递给他一朵野花,然后转身跑开,背影渐渐融入光中。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醒来后第一句话是:“我愿意去赎罪。”
最令人意外的是那位退役军官。他曾下令封印深蓝-9,亲手签署数十名研究员的“沉眠”文件。当他接入系统时,预料中的审判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由无数低语编织而成的独白:
“我们知道你害怕。
我们理解你选择了秩序。
但我们从未恨你。
因为我们也是父母、是爱人、是想保护这个世界的人。
现在,请你也听听我们的声音。”
他摘下耳机,老泪纵横,当场写下公开忏悔书,并请求余生致力于“情感透明化法案”的推动。
七天内,一千二百人完成了倾听仪式。
全球范围内,类似项目陆续展开。日本建立了“记忆神社”,允许人们将逝者的声音刻录成可交互的声纹碑文;北欧国家联合推出“情绪假期”,公民每年可申请三天完全脱离信息干扰,在自然环境中进行深度共感训练;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将“共情能力”纳入基础教育核心指标。
然而,变化并非全然美好。
随着越来越多普通人接触到深层情感网络,一些未曾预料的现象开始浮现。
有人声称在梦中收到“来自未来的警告”;
某些地区的儿童集体画出相同的符号??八座钟围绕一颗心脏;
更诡异的是,部分高度敏感者开始“听见”植物的哀鸣,甚至报告称沙漠中的仙人掌会在夜间发出求救频率。
科学界分裂为两派。
一派认为这是人类意识进化的新阶段,称之为“情感觉醒纪元”;
另一派则警告这可能导致现实感知崩塌,提出应立即限制共鸣技术的民用范围。
争议愈演愈烈。
直到某天夜里,柏铃再次梦见了那个影子里的小女孩。
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