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帝召集群臣议事，脸色苍白却坚定：“此事若属实，周崇文虽已贬为庶人，其同党仍在朝中任职。朕问诸位??谁该负责？”
满殿默然。
忽有一人出列，竟是新任礼部尚书程砚。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陛下，非一人之罪，乃制度之弊。若无太后纵容、阁臣包庇、御史缄口，区区一户部侍郎，岂能贪没巨款十余年而不露？”
“好一个制度之弊！”一道苍老声音自殿角响起。
众人回首，只见一位白发老翁拄杖而入，竟是曾被罢官多年的前御史大夫韩允之。他颤巍巍走到殿中央，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簿册：“老臣十二年前便已查实周崇文案，奏折呈递三十七次，皆被压于内阁深处。当时首辅亲笔批曰：‘大局为重，不可轻动。’”
他猛地将簿册摔在地上：“什么大局？是你们的乌纱帽才是大局！”
群臣哗然。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喧哗声。禁军统领急步闯入：“启禀陛下，万余民众聚集朱雀门外，手持《血粮记》，要求彻查旧案，诛杀贪官！”
佑安帝闭目良久，终于开口：“传旨??成立‘肃贪司’，由南山晚余领衔主审，凡涉天元年间弊政者，无论在职与否，一律追查到底！”
圣旨下达当晚，晚余并未归家，而是独自前往城西乱葬岗。
这里埋着无数无名尸骨，碑石歪斜，杂草丛生。她提灯缓行，在一块残碑前停下。碑上字迹模糊，依稀可见“凉州难民合葬”六字。
她蹲下身，拂去尘土，点燃三炷香。
“我知道你们的名字不该只剩下一个地名。”她低声说，“我会把你们的名字一个个找回来，写进史书，刻上石碑，教孩子们念出你们是谁，怎么死的，为什么不能白白死去。”
风穿林过，似有低语回应。
回到居所时，已是深夜。桌上多了一封匿名信，火漆完好，却无署名。她拆开一看，只有一行小字：“子午谷旧部，尚存三百，藏于终南山阴，愿效死命。”
她怔住。
这字迹……竟与当年李德全亲信的笔法极为相似。
翌日清晨，她召霍昭、陆沉密议。
“这不是忠臣，是刺客。”霍昭斩钉截铁，“终南山阴常年不见阳光，毒瘴弥漫，普通人难以生存。能在那里藏身三年而不被发现，必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营。”
陆沉补充：“而且，这批人从未出现在任何军籍档案中，极可能是太后秘密组建的‘影虎卫’，专司暗杀与颠覆。”
晚余凝视地图，手指缓缓移向终南山阴一处隐秘山谷??青冥谷。
“我去。”
“不可！”两人齐声反对。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她平静道，“如果他们是冲我来的，躲不过；如果是被利用的棋子，那就更该听我说一句话。毕竟……我也曾是个差点被当成弃子的人。”
三日后，一支十人小队悄然出发。
沿途密林遮天，鸟兽绝迹。越往深谷行进，空气越显阴冷，偶有枯骨横陈路旁，似曾有人葬身于此。直至第五日黄昏，前方忽现一片开阔地，数十间木屋错落分布，炊烟袅袅。
一名蒙面女子迎出，摘下面巾，竟是昔日南山书院失踪的女弟子苏宛！
“先生！”她扑通跪地，泪流满面，“我们不是叛徒……我们是被逼的！当年书院被焚，我们被捕入狱，是太后亲信许诺只要假死脱身、潜伏山中，便可保家人平安。我们以为只是避世，直到最近才知，他们要在五月朔日发动‘焚书夜’，火烧国子监，刺杀陛下与先生！”
晚余扶起她，声音温和：“你们没有错。真正的罪人，是让好人不得不伪装成恶人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