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昨夜梦中，自己穿着粗布衣裳，牵着两个孩子走在乡间小路上，身后炊烟袅袅，梨月笑着追蝴蝶，佑安蹲在地上画字。阳光落在脸上，暖得不像话。
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人生。
可现实如冰水浇头。
“我能走吗？”她苦笑，“我是太后，是先帝遗命托孤之人，是佑安的母亲。天下人会怎么说？史书会如何记我？一个抛下幼主、私奔江湖的妇人？”
“那你就要为了所谓的‘名声’，再把自己关进去二十年？”沈长安声音微颤，“晚余，你已经为别人活了一辈子了！为你父亲的政治联姻，为祁让的占有欲，为孩子们的成长……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我想。”她忽然哽咽，“我真的想。每当我看见梨月骑马奔跑的样子，我就想，如果当年我也能那样自由地奔跑，是不是就不会走进这座宫殿？是不是就不会遇见祁让？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你？”
沈长安心头剧震。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拭去一滴滑落的泪。
“那就别错过了。”他说，“这一次，换我来找你。换我带你走。”
晚余闭上眼，泪水不断涌出。良久，她睁开眼，目光决绝：“我要等佑安登基。”
“为何？”
“他是我的儿子，也是大胤未来的主人。我不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我要亲眼看着他坐上龙椅，看着百官朝拜，看着他接过玉玺。然后??”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然后我当着天下人的面，卸下凤冠，退居慈宁宫之外。”
沈长安呼吸一滞：“你要公开退位？”
“不是退位，是解脱。”她冷笑，“太后摄政本非祖制，我只是借祁让临终遗言暂掌权柄。待新帝加冕，我便可以上表请辞，归隐民间。届时天下皆知我非贪恋权势之人，反而成全美名。皇后纵有千般手段，也拦不住一个‘自愿归隐’的太后。”
沈长安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变了。”
“生死之间，谁不变？”她反问，“我曾软弱顺从，也曾隐忍求存。但现在，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掌控自己的命运。”
两人相视无言，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祁望匆匆进来，脸色铁青：“母后，不好了！皇后召集群臣，要在明日清晨举行登基大典，宣称先帝已有遗诏，命她临朝称制，辅佐幼主至少十年！她还要您亲自出席，并在百官面前宣誓效忠！”
晚余猛地站起，眼中寒光乍现：“她竟敢抢在我之前动手？”
“不仅如此。”祁望压低声音，“她已下令封锁宫门，调换禁军，连胡尽忠都被软禁。她说……若您拒不配合，便以‘谋逆’罪名拘押两位皇子！”
沈长安冷笑：“好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晚余却异常冷静。她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支白烛，点燃后缓缓插入香炉。
“既然她想玩，那我就陪她玩到底。”她转身，看向沈长安，“你能调动多少人？”
“江湖七十二寨，三十六门派，皆听我号令。”沈长安道，“只要一声令下，三日内可集万人于京郊。”
“不必那么多。”晚余摇头，“我要的不是兵变，是震慑。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更不是她掌中的提线木偶。”
她取出一枚铜符，递给他：“这是祁让临终前交给我的虎符，可调三千御林军精锐，驻扎西苑。你去找统领赵破虏，他是我父亲旧部，忠心可用。让他今夜率军移防乾清宫外，名义上是‘护灵’，实则是防变。”
沈长安接过虎符，眼神震动：“你要逼宫？”
“不。”她唇角微扬，“我只是要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明日登基大典，我会去。但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包括她。”
翌日黎明，天色阴沉。
太和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而立，黄罗伞盖高张，钟鼓齐鸣。皇后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端坐于偏殿御座之上，神情威严。她身旁站着年仅八岁的佑安，身穿太子衮服，面色苍白，却站得笔直。
礼部尚书高声唱喏：“吉时已到，请新帝登基??”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女声自宫道尽头传来：
“慢着。”
众人回首，只见晚余一身素白孝服，头绾银簪，缓步而来。她身后跟着沈长安、祁望、徐清盏，以及三百御林军甲士，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百官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