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刚写完，门外传来怒吼。守卫破门而入，举刀欲砍。可就在刀锋落下瞬间，整座村庄的铜牌同时震颤，发出嗡鸣。所有被强迫跪拜石碑的村民猛然抬头，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个画面：一个盲女坐在鼎旁，轻声吟唱；一位老人吹着骨笛，眉心渗血；一群少年手持白蜡，齐声呐喊：“我说我在，我就在！”
一名老妇突然站起，嘶哑喊道：“我在！”
孩童跟着哭喊：“我在！”
男子挺身挡在妇孺之前：“我在！”
声音汇聚成潮，撼动石碑根基。那刻着“你不配说我”的黑石剧烈摇晃，裂缝蔓延，终在一声巨响中断成两半。
阿塔尔倚墙而立，嘴角带血，却笑得灿烂。他举起炭条，继续书写：
**我们在。**
消息传回朔州时，李昭已昏迷三日。他的唇角干裂，指尖冰凉，唯有胸口那枚残牌依旧滚烫。赵铮守在榻边，几次欲唤太医，却被哑女拦住。她指了指檐铃??它每隔一刻便自响一次，三短，两长，如同心跳。
第四日凌晨，李昭睁眼。
第一句话是：“阿塔尔还活着吗？”
阿禾含泪点头：“不止活着，他还建了一座义学，教孩子们识字。他说，第一个字必须是‘我’。”
李昭闭目微笑，良久方道：“那就够了。”
数月后，朝廷派使臣赴西域安抚诸村，并授阿塔尔“民声使者”之衔。使者归来说，沿途所见，家家户户门楣悬挂铜牌，孩童见面互问：“你说过‘我在’了吗？”若对方点头，便握手为盟。
与此同时，南方又现异动。有豪族私设“噤语堂”，以金银诱骗贫民签下契约：“自愿放弃发声权，换取十年温饱。”一时竟有数千人签字画押。
消息传至书院，阿禾当即召集学生：“这不是贫穷的选择，是绝望的投降。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沉默换不来尊严，唯有声音才能换来面包。”
她亲率三十名弟子南下，沿途宣讲“我在”真义。每到一地，便组织“烛夜会”??百姓手持白蜡，围坐广场，轮流讲述自己的苦难。有人哭诉田赋过重，有人控诉官吏勒索，更有母亲抱着病儿哀叹：“我儿子还没说过一句话，就要死了……”
阿禾蹲下身，握住孩子的手，轻声问：“你想不想告诉这个世界，你来过？”
孩子虚弱点头。
她将一枚铜牌放入他掌心：“那就说，我在。”
全场寂静。孩子喘息数次，终于张口：
“我……在。”
话音落地，全场泪崩。数百支蜡烛高举，齐声回应：“你在！你在！你在！”
那一夜，南方十七城灯火通明，《民声录》副本如雪片般飞往京城。启平帝阅毕，震怒下诏：废除所有“噤语契”，严惩豪族，设立“民生察院”，专司受理民间申诉。
他在诏书中写道：“朕昔读《尚书》，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今始信之。若民不能言，则天亦聋瞽矣。”
此后三年，天下大治。信义驿站扩展至三百六十处，每一站皆设“声匣”，百姓可匿名投递心声。每月十五，各地精选十条民声誊抄呈送御前，称“月闻录”。皇帝必亲览，批红答复，再经驿站反馈回原主手中。
有人问政，得解；有人诉冤，得查；甚至有少女写信说：“我想读书，可村里没有先生。”不久后，一名女教员便徒步百里前来授课。
李昭仍居书院，不仕不隐。每逢新生入学，他必亲自教授第一课??不讲经史，只问一句：“你为什么来这里？”
答案千奇百怪。有人说为功名，有人说为家族，也有人说不知为何，只是梦见很多人在喊“我在”，于是循声而来。
李昭总是微笑听完，然后取出骨笛，吹一段简短旋律。笛声落，檐铃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