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九年。
自打李可的《庙堂之外》印出来，而且经过广泛的流传，朱元璋就发现了一个变化。
那就是现在的年轻官员啊，是真的开始变得锋芒毕露，也不怕死了。
就拿今年这状元郎来说吧！
。。。
冬至的钟楼之下，寒风卷起一片枯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最终贴在青石阶上不动了。陆明远缓缓收回手，铜钟冷得像一块铁，却仿佛还存着百年前李公亲手敲响时的余温。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旧疤??那是十年前查户部贪案时，被刺客匕首划过的痕迹，如今早已结痂，但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
“陛下，”他忽然开口，“您还记得‘浊者冢’是谁提的议吗？”
建文帝一怔：“不是你？”
“是李公。”陆明远轻声道，“他在临终前三日写下的最后一道奏疏里说：‘欲使清流不绝，须令浊者有冢。’意思是，每一个因贪腐而倒台的官员，都该留下一座碑、一方土、一个名字，让后人走过时知道??这里埋着一个败坏纲纪的人。不是为了羞辱，而是为了让正义看得见。”
建文帝默然良久，点头道：“所以每年春祭，百姓自发去添石……原来是从那时开始的。”
“人心需要记忆。”陆明远望着远处灯火，“若忘了痛，就会重蹈覆辙。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当下安稳，而是为了百年之后，仍有人敢说一句：这天下，不容奸佞。”
话音未落，一名执伞小宦疾步登楼，双手呈上一封密函。建文帝接过拆看，眉头渐锁。陆明远见状，已知非同小可。
“泉州那边……又出事了？”他问。
皇帝将信递来：“不是泉州，是辽东。鸭绿江畔发现一支武装船队，打着高丽商旗，实则载有火铳三百杆、钢弩千具，船上人员皆操北地口音，且配有蒙文地图。更奇怪的是，他们在舱底藏了一面残破的‘大元帅印’仿制品，像是故意留给我们发现的。”
陆明远目光一凝：“栽赃？”
“极有可能。”建文帝沉声，“高丽王室已遣使辩解，称此乃海盗所为，与朝廷无关。但兵部核查其商引文书，竟全是真的??连盖印流程、签发官职都无差错。若非缴获兵器，几乎无法察觉异常。”
陆明远冷笑：“伪造文书不可怕，可怕的是真文书落在假商人手里。这说明，我们的边关勘合制度已被渗透到骨子里。”
他转身望向北方夜空，黑云压境，星月难寻。“赵承业……你还想把火烧得多大？”
自那夜铁柜被盗、指模现形以来，赵承业之名如幽魂般游走于各地密报之中。山西某县突现匿名揭帖，指控现任知县乃“影吏清源”冤案家属，煽动士绅联名请愿平反；江南几座书院私印《废察论》，鼓吹“苛政猛于虎，监察如罗网”；甚至有地方官上奏，请废“民察协理”之制，称“妇孺干政，礼崩乐坏”。
种种乱象，看似分散，实则脉络清晰：目标只有一个??瓦解监督体系的合法性。
而如今，辽东军械案竟牵出大元旧印，更是险恶至极。一旦坐实高丽私通蒙古残部图谋复元，两国必起刀兵。届时朝廷内外交困，新政势必让位于战时集权，监察机构首当其冲被裁撤，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这不是叛乱。”陆明远低语，“这是借刀杀人。”
建文帝面色铁青：“你要如何应对？”
“先定内，再安外。”陆明远取出随身携带的机巧台账副本，翻至一页，“我已命‘数字台账系统’回溯过去一年所有边关勘合文书的签发记录。凡是经手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全部建档比对社交关系、财务往来、出行轨迹。若有三人以上交叉关联同一清谈馆或姻亲网络，立即列为重点监控对象。”
“若查到中枢之人呢？”皇帝直视他眼，“比如……内阁学士张维周？他女婿正是山西负责勘合核验的主簿。”
陆明远没有回避：“那就从他查起。制度面前，无例外。”
建文帝深深看他一眼，忽而笑了：“你知道为何朕始终信任你？不是因为你手段狠，而是因为你从不给自己留退路。”
次日清晨，诏令再发：设立“边务清核专使”，由陆明远兼任，授节钺、掌密审之权，可直调各地驻军配合调查，凡涉外交、边防、监察三重案件，无需经内阁票拟，即可奏请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