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殿下也是信义之人。”
青叶道士拱手说了一句,他除了这一句客套话,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李慕生微微眯眼,道:
“你这道士看人真准。”
青叶道士眼角猛跳,旋即便是告辞。。。
铁娃闭上眼,许久未语。风从桃树梢头掠过,带起一阵簌簌轻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岁月的长河里轻轻回荡。大黑猫伏在他膝上,呼吸缓慢而深沉,仿佛也陷入了某种遥远的追忆。
良久,铁娃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孩子手中的桃花瓣上。那两个字??“记得”??并未随风消散,反而在阳光下微微泛出金光,如同烙印般刻入人心。
他忽然起身,走向屋后的小院。那里有一口古井,井沿斑驳,布满青苔,却始终无人敢用。二十年前,他曾在此处埋下一卷竹简,封于铜匣之中,未曾示人。那是他在忘川谷中所见记忆的最终整理,是他走遍天下、听尽悲欢后写下的最后一部《铭心录》。
此刻,他命人取来铁锹,亲自掘土。泥土翻开时,竟有淡淡幽香溢出,似是陈年墨迹与血书交融的气息。铜匣出土之刻,天边忽现一道极光,自北向南横贯夜空,如丝如缕,宛若万千灵魂列队行礼。
匣启,竹简无损,其上文字清晰如初。第一行写着:
>“此录不为传世,只为待时。若天下尚有不忘之人,则开;若万民皆已麻木,则永封。”
铁娃将竹简捧至堂前,当众展开。十名弟子围坐四周,神情肃穆。他缓缓道:“今日开录,并非因我信天下已醒,而是因我知道,总有人还在等这一日。”
他开始诵读。
第一篇,记的是永昌三年秋,江南水乡一场被湮灭的抗税起义。三百七十二户农民联名拒缴“三倍田赋”,遭官兵围剿,村中男女老少被驱赶至祠堂焚杀。唯一幸存者是个五岁女童,藏身祖母尸堆之下,靠舔舐雨水活了七日,后被游方僧人救走。她长大后成为绣娘,一生以丝线绣百姓名单,藏于嫁衣夹层,代代相传。
第二篇,讲的是西北边陲一位戍卒之妻。丈夫战死后,朝廷不予抚恤,反诬其“临阵脱逃”。她徒步千里赴京申冤,途中乞食露宿,历时九月。抵京当日,正逢皇帝巡街,她跪于御道,高举丈夫遗甲,放声哭诉。禁军欲拖走,她咬破手指,在黄沙上写下百余名同袍姓名。血字未干,人已被杖毙。当晚,长安城多户人家门前莫名出现白布一幅,上书同一串名字。
第三篇,说的是南方瘴疠之地,一名医者家族世代行医,因记录疫病真相、揭露官府隐瞒疫情,被定为“逆忆者”,满门流放。他们在途中建立草堂,仍将所见所闻刻于竹片,投入江流。百年后,下游渔民打捞出一批浮竹,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数十种瘟疫症状与疗法,竟比当今太医院典籍更为详实。
一篇篇读来,堂中寂静无声,唯有烛火摇曳,映照众人泪痕。
诵毕,铁娃问:“你们可知,为何这些事从未载入正史?”
弟子中一人答:“因掌权者惧怕记忆的力量。”
“不错。”铁娃点头,“他们以为删去名字,便可抹去事实;他们以为烧毁典籍,就能终结追问。可他们忘了,人心不是纸页,想烧就烧。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真相就不会死。”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女子走入,身穿粗布衣裙,却气质清冷,眉目间透着坚毅。她跪地叩首,自称姓沈,乃北原昭华堂旁系后人,幼时得祖母传授《雪娘曲》,近年辗转各地寻访遗踪,终在此地感应到“铭心共鸣”之兆。
她说,昨夜梦中,见一女子立于雪原之上,手持断剑,身后三百女子列阵而立,齐声吟唱一段从未听闻的词句:
>“吾名不灭,如星在天;
>吾志不绝,如火在渊;
>汝若相召,必有所应;
>汝若书写,我即归来。”
铁娃听罢,双目微闭,指尖轻抚玉扣。片刻后,他取出一方绢布,铺于案上,提笔蘸血,写下“沈昭华”三字。刹那间,屋内气温骤降,雪花凭空飘落,环绕三人周身。那女子猛然抬头,眼中泪水滚落,颤声道:“师父……是你吗?”
空中并无回应,唯有一缕琴音悄然响起,似从极远之地传来,又似发自人心深处。大黑猫忽然站起,低吼一声:“她在借魂显迹!这是‘忆灵归位’之象!”
铁娃沉声道:“她不是回来复仇,也不是求祭奠。她是来告诉我们??有些事,不能停。”
于是,他们决定启程北上,重返昭华堂旧址,重建书院。
临行前,铁娃召集所有弟子,留下训言:“我不知此去能否再见故土花开。但你们要记住:刻名非为怀旧,而是为了不让未来重蹈覆辙。每一个被记住的名字,都是一面镜子,照见过去的苦难,也映出前行的方向。”
十日后,队伍抵达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