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贼!!”李玄霸怒吼,调转马头迎敌。
混乱瞬间爆发。正在攻城的士兵腹背受敌,阵型大乱。高丽守军见状,立即打开城门,渊太祚亲率五千死士杀出,两面夹击,隋军全线动摇。
“保护陛下!”宇文述拼尽最后一口气下令,却已被流矢射中肩胛,跌下战马。
御辇慌忙后撤,贺霞泰率千骑断后,浴血奋战。李玄霸左冲右突,槊挑三名突厥百夫长,浑身浴血,战袍碎裂。他眼睁睁看着一面面军旗倒下,听着熟悉的呐喊变成哀嚎,心中如刀绞。
“斯元礼!斯元庆!”他嘶声呼喊。
无人回应。
原来斯政杖五子昨夜奉命率死士夜袭城根,炸塌一段瓮城,却被伏兵围困,尽数战死。消息尚未传开,父子六人,如今只剩老父一人尚在人间。
李玄霸杀出血路,直奔斯政杖所在阵地。只见这位老将拄斧而立,满身伤痕,左腿已被砍断,靠插地巨斧支撑不倒。四周尸体堆积如山,敌我难分。
“阿爷!”李玄霸滚落下马,扑跪于前。
斯政杖缓缓抬头,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染血的牙:“玄霸……你来了?好,好啊。我没给斯家丢脸,对吧?”
“没有!您是英雄!”李玄霸哽咽。
“那就……替我完成一件事。”斯政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虎符,“这是我早年蒙赦时,先帝所赐的私兵印信。我藏了二十年,从未动用。现在……交给你。若有一日,朝廷昏聩,君主无道,兵祸不止,你就拿着它,去陇西……召我旧部三万……他们世代效忠斯家,也敬你如少主……届时……或可救黎民于水火。”
李玄霸双手接过虎符,重若千钧。
“阿爷,您撑住,医官马上就到……”
“不必了。”斯政杖笑着摇头,“我听见祖先在叫我了。告诉皇帝……我不是逃兵……我是战死的……”
话音落下,头颅一垂,气绝身亡。
李玄霸抱着尸体,在滂沱大雨中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这一战,终以惨败告终。
突厥骑兵劫掠辎重后扬长而去,渊太祚收兵回城,城头挂满隋军首级示众。统计伤亡,又折损两万五千余人,战死者中有十七名总管级以上将领,三十一位郡守之子阵亡,军心彻底崩裂。
三日后,杨广迁怒于宇文述,斥其“督战不利,纵敌入境”,削职查办,押送回京候审。斛贺霞亦因“未能识破突厥阴谋”而贬为庶民。贺霞泰称病不出,闭门谢客。
唯独李玄霸,因力战救驾有功,加封“镇北大将军”,统领诸军,节制六部兵马。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囚笼。
圣旨下来那天,他站在营地最高处,望着辽东城头飘扬的高丽王旗,久久不语。身后,五万残兵列队肃立,人人带伤,眼神空洞。曾经百万雄师,如今十去七八,粮草仅够维持半月,疫病仍在蔓延。
“将军,下一步怎么办?”一名年轻校尉怯生生问道。
李玄霸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身映着灰暗天空。
“还能怎么办?”他轻声道,“继续打。”
“可……我们打得赢吗?”
李玄霸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目光如炬:“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只要我还站着,就不能让身后这些人倒下。哪怕前面是地狱,我也要劈出一条路来。”
当晚,他再次修书一封,命心腹快马送往长安,除了呈报战况外,更附上一份名单??全是近年来被贬、被杀、被猜忌的将领姓名,以及他们死前留下的遗言。他在信末写道:“昔秦皇汉武,皆知止而后安。今陛下执意穷兵黩武,致使将士离心,百姓疲敝,外敌窥伺,内奸潜伏。若再不醒悟,恐非止丧师辱国,更将倾覆社稷!望越国公联合元老,共谏天听,救天下于狂澜既倒!”
写罢,他将笔一掷,走出帐外。
月光破云而出,洒在辽水之上,河水依旧浑浊奔流,仿佛从未改变。远处传来老兵低吟的乡谣,歌声凄凉:
“辽水边,白骨连,
娘子哭断肠,小儿唤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