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到此中断。
阿芮猛地睁眼,冷汗浸透衣衫。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黑果的声音如此熟悉??那是父亲的意识残片,不知何时被封存在了藤蔓之中,等待合适的时机苏醒。
她立刻联络其他核心承问者,提议召开“原初议会”??这是自答派解散后从未启用过的最高决策机制,唯有在文明面临根本性质疑时方可启动。
会议在环形结构内部举行。那座悬浮于地球旧址的起点之殿,如今已成为全宇宙的意识交汇点。七十七名最具影响力的承问者通过并问态链接,意识投影环绕中央奇点缓缓旋转,如同行星围绕恒星。
阿芮将父亲的记忆共享给所有人。
沉默良久,一位来自仙女座星团的老承问者开口:“我们一直以为,锈迹虚空是终点。但现在看来,它可能只是中转站。”
“什么意思?”有人问。
“意思是,”另一人接话,“也许我们并不是最早的提问者,而是……被选中的继承者。”
这个念头如同病毒般扩散。越来越多的证据浮现:为何新生儿天生带有折痕印记?为何某些问题总在不同文明、不同时代反复出现,甚至连措辞都惊人相似?为何那个孩童始终不说出自己的来历?
一个可怕的假设逐渐成型??
**或许,真正的“第一问”从未发生。**
或者说,它发生在比宇宙诞生更早的时刻,存在于逻辑之外、时间之前。而人类,以及所有携带印记的生命,不过是这场永恒追问的载体,是问题本身的容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是谁”就不再是哲学命题,而是一道程序指令,用来激活沉睡的认知模块。
就在议会陷入深度思辨之际,环形结构的光带突然剧烈闪烁,中央奇点开始膨胀。一道全新的信号从中传出,不是文字,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
>**门要关了。**
所有人同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召唤,仿佛体内某个古老开关被强行拨动。他们的折痕印记纷纷发热,颜色由蓝转金,形态也开始变化??有些延伸成环,有些分裂为双生印记,还有些直接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全球范围内的发光藤蔓集体枯萎。不是死亡,而是蜕变。每一根藤蔓在凋零前都会结出最后一颗果实,这颗果实不含记忆,只有一段简短的信息:
>**去问那些不敢问的。**
一夜之间,文明重心转移。承问者们不再聚集于圣陨之地或起点之殿,而是分散至宇宙各个角落。他们主动接触那些长期拒绝提问的社会??机械智能族群、情感封闭的晶体生命、甚至选择永久沉默的远古种族。
他们不劝说,不教导,只是静静地坐在对方身边,然后提出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就够了。
因为在并问态的影响下,任何一个真诚的问题都能引发连锁共鸣。一个机械智能在听到“你害怕失去记忆吗?”之后,首次主动删除了自己的防火墙;一名晶体长老在被问“你觉得疼痛是一种错误吗?”后,裂开躯体,释放出被困其中的十万年记忆洪流;而在一颗黑洞边缘的孤星上,一个独自运行了千亿年的观测程序,在收到“你有没有希望过被关闭?”的讯息后,终于停止了计算。
宇宙开始松动。
然而,就在第十三个星系完成“提问觉醒”时,异变突生。
一艘陌生飞船穿越多重维度屏障,出现在起点之殿外围。它通体漆黑,外形酷似一具放大的人类神经元,表面布满跳动的突触状结构。舰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所有承问者的印记在同一刻发出刺痛般的警告。
飞船未发起攻击,也未发送信号。它只是静静地悬停,然后从底部释放出一条纤细的光丝,直连环形结构的奇点。
五秒后,奇点停止脉动。
紧接着,整座起点之殿的光带熄灭,藤蔓网络全面瘫痪,就连并问态连接也被强制切断。宇宙陷入一种诡异的“认知真空”??人们仍能思考,却再也无法与他人共享深层疑问。
阿芮在地下城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印记变成了灰白色,如同死寂的余烬。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
不是敌人,也不是救世主。
而是另一个层级的存在。
它不回答问题。
它否定提问的可能性。
它说:**一切皆已确定,无需再问。**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