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跟朱燮元交个底的时候，老头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认真道：“陛下想要收权的心思，臣可以理解。可却不得不奉劝陛下，不可操之过急。殊不知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陛下千秋鼎盛。。。
腊月初九，晨雾未散，辽阳城外的铁轨上已响起第一声汽笛。由复州驶来的蒸汽货运专列缓缓停靠在新建成的中央车站，车厢满载着精磨面粉、罐头食品与成捆棉布。站台上，数百名身穿蓝灰制服的搬运工有条不紊地卸货，他们胸前佩戴“信用铜牌”，每完成一单任务便在卡片上加盖积分章。不远处，一座六层高的红砖建筑拔地而起，外墙镌刻四个大字??“全民图书馆”。工人们正将最后一批书箱搬入大厅，内中整齐码放着从江南运来的典籍、译著与手抄本。
沈云卿亲自带队验收，翻阅一本刚刚装订好的《罗马法典注解》，眉头微蹙：“这版翻译还是太文言了，百姓看不懂。”她转身对身旁的技术员道：“让女子学院的林婉儿牵头，组织学生做白话改写，配上插图，做成‘少年法治读本’。我们要教的不只是识字，更是权利与责任。”
话音刚落，一名通信兵快步奔来，递上一封加急密报：耿仲明部整编过程中，发现三名原登州溃兵暗中串联，意图劫持军火库，策应温体仁派来的细作里应外合。主谋者乃前参将周承志，曾在皮岛驻防，因贪污军饷被孙元化罢免，怀恨在心，此次借归附之名潜入，计划于除夕夜纵火制造混乱，趁机夺取“破晓号”图纸并焚毁造船厂。
关发蕊接到消息时，正在主持“科学祭”总结大会。他听完汇报，神色不动，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吗？”
“人赃并获，”朱徽妍站在门口，披着染霜的斗篷，“他们在地下窖藏了火油三十桶、引信装置五套，还搜出一封用隐墨写的密信，盖的是内阁直印。”
徐光启抚须沉吟：“此事若处理不当，恐伤人心。毕竟六万难民初来乍到，我们刚许诺以信任换忠诚，如今却要抓人，难免令人寒心。”
“那就公开审讯。”关发蕊起身，走向窗边，“不是秘密处决，也不是草率定罪，而是让所有人看见，什么叫公正。”
当日下午，北塔广场竖起临时法庭。围观百姓逾万人，连安置区的孩子也被老师带来看这场“法治第一课”。审判全程由速记员记录，通过液讯筒传至各城区公告屏实时播报。被告三人当庭认罪，周承志痛哭流涕：“我原以为辽阳也不过是另一个朝廷，抢地盘、争权位……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真有人看病不要钱，孩子上学管饭，老兵能领养老金……我错了，我不该因私怨毁这一切！”
关发蕊亲自主持判决：三人依《自治刑律》判处十年监禁，但可申请进入技工营服刑，表现优异者五年后释放。同时宣布，今后所有归附将士一律登记履历、公开考核，设立“忠诚监督委员会”，由老兵代表、家属代表与技术官共同组成，杜绝任人唯亲。
人群爆发出掌声。一位原明军老卒激动喊道：“这才是真正的王师！赏罚分明，不株连，不滥杀！”
风波平息后，关发蕊召见耿仲明。这位昔日登州副将跪地请罪：“末将治下不严，险酿大祸，请将军责罚。”
“你无罪。”关发蕊扶他起来，“真正该反省的是我们。我们太急于扩张，忘了制度必须跟上脚步。从今日起，所有新编部队实行‘双长制’??军事指挥官与政训官同级共权，政训官由民议大会推选，负责思想教育与纪律监察。”
耿仲明怔住：“这……岂非割了兵权？”
“不是剥夺，是保护。”关发蕊淡淡道，“权力不受监督，迟早变质。我要的不是效忠我个人的军队，而是属于人民的红甲军。”
与此同时，蒙古前线传来捷报。朱徽妍率护盟部队深入科尔沁草原三百里，在一处冰湖设伏，全歼一支企图偷袭巴林部的建奴骑兵千人队。此战首次动用“液讯筒”实现前后方实时联络，装甲巡骑车夜间突袭，蒸汽炮精准轰击敌阵薄弱点，配合蒙古轻骑两翼包抄，仅伤亡八十三人便取得完胜。缴获物资中竟有一份皇太极亲笔手令，命多尔衮“务必于春雪融化前打通辽西走廊，否则提头来见”。
更惊人的是，俘虏供出一个惊天情报：建奴已在盛京秘密集结八旗主力，并从朝鲜边境调集大量硫磺、木炭，疑似正在研制新型火器。另有细作回报，后金已派遣使者前往喀尔喀部，许以牛羊万头，诱其断绝与辽阳往来。
“他们在赌春天。”沈云卿在战略会议上分析，“一旦冰雪消融，草原恢复通行，他们就会发动全面进攻。而我们的铁路只通到复州，前线补给仍靠马车，速度跟不上。”
“那就把铁路修过去。”林小娥突然开口。这位年轻的工程师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我可以带队设计移动式铺轨机，用蒸汽动力推动钢梁铺设，每日进度可达十里以上。三个月内，保证让铁轨伸入科尔沁！”
众人哗然。徐光启摇头：“工程浩大，且沿途地形复杂，又有敌情威胁，风险太高。”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修。”林小娥站起身，声音清亮，“你们说辽阳的奇迹是什么？是大炮？是飞鸢机？不，是我们敢做前人不敢想的事！当年秦始皇修驰道，隋炀帝开运河，哪个不是骂声一片？可百年后呢？历史只记得谁改变了天下！”
全场寂静。最终，关发蕊拍板：“准。成立‘北疆铁路特别工程局’，林小娥任总工程师，配属两千工兵、五百技术人员，另拨十辆装甲巡骑车护航。另外，通知汤若望，请他协调西洋工匠参与桥梁与隧道设计。”
命令下达当日，第一批铺轨组件便由“破晓号”护送南下旅顺装船。与此同时，辽南理工院紧急研发适应冻土环境的水泥配方，女子学院医理科组建野战医疗队随行保障。民间自发掀起“一户一钉”运动??每家捐献一枚特制钢钉，用于铺设铁轨，象征全民共建。
然而，远在南京的温体仁已坐立难安。
紫禁城虽遥不可及，但他掌控的东厂密探遍布江南。当他看到史可法密信中提及“辽阳民心如铁，士气如虹”时，手中茶盏当场摔碎。次日清晨，他密召心腹幕僚于府邸地下室，墙上挂满辽南地图与人物画像。
“关发蕊不称帝，却比皇帝更可怕。”他阴沉道，“他不用龙袍加身，就能让百姓自愿追随；他不改年号，却另立一套律法、货币、官制……这是另起炉灶！”
“大人欲如何应对？”幕僚低声问。
“攻其心，断其援。”温体仁冷笑，“传令下去：第一，散布谣言，说辽阳施行妖术，凡入籍者皆被种下蛊虫，三年后暴毙；第二，截留江南赴辽商船，诬以通敌罪名抄没家产；第三，联络孔有德，许其登莱总兵之职，令其从山东半岛渡海袭击旅顺港！”
与此同时，崇祯病倒了。
连日风寒未愈，又闻李自成攻陷平阳，直逼太原，京畿震动。内阁奏请调辽东军勤王，却被温体仁压下：“辽阳自立门户，岂肯听命？调之无益，反露虚弱。”
可就在腊月十五夜里，一道奏折悄然送入乾清宫??竟是关发蕊亲笔所书，附银票十万两、人参百斤，并言：“臣虽僻处辽东，然不忘君恩。今闻圣躬违和，特献辽南所产温补药材及商税余款，聊表赤诚。另遣海军陆战队三千，随时待命入关协防，惟听陛下诏令。”
崇祯捧信良久，泪落沾襟。
“他明明可以称帝……为何还要称朕为君？”
身旁老太监低声道：“或许，他从未想过取而代之，只想替您治好这个烂摊子。”
翌日，皇帝强撑病体，召见内阁：“拟旨：嘉奖辽阳守臣关发蕊等，体恤边陲，忠勤可嘉。所献物资悉数收下，协防之议……准了。”
圣旨尚未发出，却被温体仁联合曹化淳强行扣押。理由是“边镇擅自调兵，形同谋逆”，并将关发蕊使者打入诏狱。
消息传至辽阳，已是除夕前夜。
关发蕊站在北塔最高层，手中握着江南探子送来的密报，久久不语。窗外，万家灯火映照雪地，孩童们正围着篝火跳秧歌，街头巷尾飘荡着饺子香气。远处广场上，巨大的倒计时沙漏缓缓流淌，标志着新历元旦即将到来??这是辽南首次废除旧历，采用基于太阳运行的“格物历”，以科学启蒙之日为元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