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哀牢山这种原始丛林里,迷失方向是比遇到猛兽更致命的危险。”
他停下脚步,指了指头顶被层层迭迭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你们看,这里的林冠覆盖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想要依靠太阳的方位来定位,变得非常困难。”
“而且山中雾气变幻莫测,一旦起雾能见度可能不足五米。指南针?在这种磁场复杂的山区,同样不可尽信。”
“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利用更原始、也更可靠的自然参照物。”
他继续向前走,像一个移动的课堂,“最简单的一点就是永远记住水往低处流。只要我们始终沿着溪谷逆流而上,大方向就不会错。”
“这是我们最主要的参照系,但今天为了翻越山脊我必须离开溪流。”
“所以我还可以观察植被的向阳性。注意看,”他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干。
“在北半球,树木朝南的一面,因为能接收到更多的阳光,通常枝叶会更茂盛,树皮也更干燥。”
“而朝北的一面,则更容易生长苔藓和地衣。这不是绝对的,但通过观察多棵树木,你就能得出一个大概率的正确方向。”
“还可以利用风向和山体走势,哀牢山受西南季风影响,风大多从一个固定的方向吹来。”
“通过树冠的倾斜方向来判断常年风向,同时记住自己是从哪个方向的山坡上来的,大致保持与等高线平行的移动。”
“或者有控制地爬升与下降,最忌讳的就是在林子里毫无目的地乱转,那会让你在半小时内彻底迷失。”
他一边解说,一边用行动印证着自己的话。眼睛不断地在周围的树木、岩石、地衣之间切换,脑中仿佛构建出了一幅立体的地形图。
急行军是枯燥且极其消耗体力的,一路上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沙沙声,丛林里静得出奇。
但这种静谧只是表象,林予安知道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观察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突然,他前方的树冠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传来一阵悠长而嘹亮的、如同歌唱般的啼鸣声。
他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将身体隐藏在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后。
迅速取下胸前的相机,用手持的方式,将镜头缓缓推向声音的来源。
镜头穿过层层迭迭的枝叶缝隙,眼前的画面,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幅只存在于顶级生态纪录片中的惊艳画面。
在几十米外一棵耸入云端的树冠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以一种反重力的姿态,在空中进行着令人目眩的表演。
它的身形极其修长,通体覆盖着一层油亮的、如同黑丝绒般顺滑的毛发。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那一撮高高耸立黑色冠状毛发,随着它的动作在空中飘逸,充满了不羁的野性。
它的手臂长得几乎不成比例,舒展开来远超它的身高。
此刻这对手臂就是它的翅膀,只见它单手抓住一根高处的树枝,整个身体如同钟摆一样向前荡出。
在荡到最高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它松开了手!
整个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即将下坠的刹那,另一只手臂精准无比地抓住前方更远处的一根枝干。
“OMG……”林予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喃喃道,语气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震撼。
“黑冠长臂猿!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真正的树冠精灵!”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镜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进行着现场解说,仿佛在录制一期最顶级的自然节目。
“伙计们,我们中大奖了。这是黑冠长臂猿是世界上最濒危的灵长类动物之一。”
“它们一生都生活在树冠之上,对栖息地的要求苛刻到了极点。”
镜头中,又出现了两个稍小一些的身影。
一只同样是黑色,但体型略小的雌性长臂猿,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毛色呈金黄色、好奇地探出脑袋的小猿。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激动:“我们现在身处哀牢山腹地……”
“这意味着我们看到的,很可能就是黑冠长臂猿的景东亚种!”
“一个以这片山脉所在的县城命名的亚种!我们是在它的命名地,看到了活着的传奇!”
“你们看,这是一个典型的一夫一妻制家庭单元。长臂猿是严格的树栖动物,一生都很少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