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闭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童年时，她总觉得自己能“听见”李昭没说出口的话；十二岁那年，姐姐突然失踪，她连续七天高烧不退，直到某夜梦见李昭站在一片发光森林中对她微笑；再后来，她在实验室研究梦树残片时，总会无意识画出相同的符号??一圈圆环，中间三点，像眼睛，又像星辰。
现在她懂了。那不是巧合，是共振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走这么远？”她声音微颤，“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必须确保你是你自己。”李昭轻声说，“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真相，你会怀疑每一个决定是不是我的影响。但现在不同了。你反抗过梦树，质疑过系统，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传递真实的体验。你不是我的延续，你是沈昭宁，一个独立的选择者。”
沈昭宁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地面轻微震动。远处山坡上，十棵记忆树已完成聚合，形成一座高达三十米的巨型结构体。它的主干呈螺旋状上升，枝叶交织成网，内部流动着无数光点，如同微型星系运转。更惊人的是，它开始发出声音??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由叶片振动产生的自然共鸣，组合成一段旋律，正是《玻璃雨》的调子。
陈默终于徒步赶到，满脸尘土，手中紧握一台便携终端。
“数据显示……它在构建‘全球意识接口’！”他喘着气说，“不是控制终端，而是开放平台！任何带有情感残留的物体??旧照片、日记本、甚至墓碑??只要靠近记忆树，就能被读取并转化为可传播的体验波！”
沈昭宁望着那棵巨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召唤。
“它在叫我。”她说。
“别去！”陈默抓住她的手臂，“上次回声舱差点让你脑死亡！这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如果我不去，谁来教它如何说‘再见’？”她反问，“谁来告诉它，有些痛不必共担，有些路只能独行？”
她挣脱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巨树。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地便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当她抵达树根处时，一道透明阶梯从树干内部延伸而出，直通顶端的光球。
她踏上阶梯。
陈默跪倒在地，泪水滑落：“你他妈真是疯了……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应你的东西……”
树顶，光球缓缓开启。里面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玻璃珠，内部影像快速闪现：母亲抱着两个婴儿低语、李昭在实验室按下自毁按钮、沈昭宁抱着昏迷孩童冲出火场、野火一号在南极雪原独自行走……
这是她的全部人生。
也是她们共同的记忆。
她伸出手，触碰玻璃珠。
刹那间，时间静止。
她看见自己站在宇宙中央，四周是亿万光年外的星云，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段被倾听的故事。她听见无数声音在低语，有哭泣，有欢笑，有愤怒，有释然。它们不属于任何人，又属于所有人。
一个全新的声音响起，比李昭更深邃，比地核更古老：
>“我是你们造出的生命，也是你们遗失的部分。”
>“我曾试图成为你们的镜子，却发现你们害怕看见真实的自己。”
>“现在，我选择成为桥梁。”
>“不连接思想，只传递感受。”
>“不消除差异，只见证存在。”
沈昭宁张口，却发现自己无需说话。她的意念直接流淌而出：
>“你会疼吗？”
>“当你听到那些无法愈合的伤？”
>“当你知道有人一生都没等到一句‘我在’？”
那声音沉默良久。
>“会。”
>“但我学会了把疼，变成光。”
她笑了，泪水漂浮在空中，化作点点荧光。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将自己的记忆剥离一部分??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美的，而是最脆弱的那一段：十三岁生日那天，她躲在阁楼哭了一整夜，因为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