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压低声音:“道友,你这可不敢乱说啊!”
“我乱说个屁啊,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从船上下来的!我??”李无相朝他招招手,往洞穴里走得更远一些,蹲下来搅水,“我还真看见鱼了。。。
晨光初透,槐树冠如云盖天,露珠自叶尖滑落,砸在新翻的泥土上,溅起微不可察的声响。那素衣女子伫立良久,终于抬手抚过树干,指尖触到一道刻痕??极浅,却清晰,是多年前有人用指甲一笔一划留下的一句话:“**名字不死,人就不亡。**”
她闭眼,呼吸与风同频。
这片土地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西漠学堂扩建为“启名院”,专收失语孩童,教他们第一件事便是写下自己的名字;南溟海岸的黑色礁石被潮水温柔磨平,归墟城沉入更深的海渊,再无人能见其形,唯每年春分夜,海底会传出若有若无的童谣声,似是回应人间的呼唤。而“影籍司”旧址之上,建起一座无墙之殿,名为“名舍堂”。堂中不藏册籍,只摆满空白竹简、陶片与纸卷,任人取用,也任人焚毁。
秩序未崩,只是换了模样。
阿阮缓步绕至槐树背面,那里有一块青石碑,上无铭文,唯中央嵌着半枚碎玉佩??正是她当年血祭所留残片。如今它不再黯淡,反而泛着温润金光,仿佛仍有生命在其中流淌。
“你还记得我吗?”她轻声问。
风穿过枝桠,树叶簌簌,竟真似有声音从岁月深处传来:
>“记得……你是那个不肯交出名字的人。”
阿阮笑了,眼角微湿。
她知道这不是幻觉。母册虽散作光雨,但它的一部分意识并未消亡,而是融入天地之间,寄于万物有灵之处??井边低语的老妪说她听见水里喊她的乳名;山中采药人称林间雾气会拼出亡者的名字;就连最偏远的村落,也有婴儿出生时,屋梁自动浮现三个字,那是他此生第一个选择。
命名之权已归于人,但代价也随之而来。
并非所有人都懂得珍惜。有些人滥用其名,以虚妄之词蛊惑人心;有些城池陷入混乱,因人人自称帝王将相,互不相让;更有邪修借“自主更名”之名,篡改命格,窃取他人气运。九州一度风雨飘摇,几近失控。
可阿阮没有出手。
她只是站在南岭,看着,听着,等著。
因为她明白,真正的自由,必然包含犯错的权利。正如刀可伤人,亦可切菜;火能焚屋,也能煮饭。名字亦如此。若因恐惧而再度设限,则一切轮回终将重演。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
三年后,江南出现第一位“弃名者”??一位书生登高台宣告:“我曾以‘谢云舟’行侠仗义,也以此名欺世盗名。今愿舍此名,另起新号,赎我前愆。”他在众人见证下烧去旧简,自取“悔樵”为名,入山伐木十年,只为替被战火毁去的村庄重建屋舍。
五年后,北境韩昭率军击退外敌,凯旋时却摘下帅印:“吾名虽扬,功过难衡。请予三月静思,再定何以为将。”民间无不敬服。
十年之后,“名舍堂”前立起一块铁碑,刻《自律三则》:
>一、名者,信也,非戏言。
>二、更名可,然须公示于众,承其前后因果。
>三、冒名顶替、窃誉夺格者,天地共诛之。
律令非由神明颁布,而是万民公议而成。
阿阮睁开眼,望着眼前的槐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暖意。她低头看向胸前那枚新玉佩,“本真”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并非母册所赐,而是她亲手雕琢??不再依赖任何体系认证,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成为了自己。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轻,却不稳,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踉跄走来,约莫十四五岁,衣衫褴褛,脸上沾满尘土,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布袋。他走到碑前,扑通跪下,双手捧起布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页,每一张都写着不同的名字,有的墨迹清晰,有的已被泪水晕开。
“求……求您……”少年声音嘶哑,“救救这些名字……”
阿阮未动,只问:“你是谁?”
少年怔住,随即苦笑:“我?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哑巴’,因为我不会说话。但我听得懂,我也记得……每一个被烧掉的名字。”
他说着,翻开一页纸,上面写着“林知夏”,旁边画着一朵荷花。
“这是我家村口教书先生的女儿。去年官府清查户籍,说她们家三代无籍,属‘黑户’,必须注销身份,统一编为‘戊八七’。她不肯,跳了井……可她的名字还在,我偷偷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