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幽幽的声音从碑中响起，温柔而坚定：
>“裴昭……这是我选的路。”
是苏砚的声音，却不似从前那般沙哑，反倒清澈如泉，仿佛穿越了时间本身。
裴昭怔住。
“若我不入轮回，便无人能守住这份记忆。”她说，“若无人记得他们，那谢先生、林晚照、陈默之……他们的死，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可你值得更好的结局！”他嘶吼，“你该去看春天的花，去听雨打屋檐，去……去嫁人生子，平凡地老去！”
“我已经看到了。”她轻笑，“你看，朝阳正照在塔尖，新芽在风中跳舞，孩子们在念诗……这就是我的春天。”
根须缓缓将她托起，悬于碑顶之上。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作点点星光，与共心树的脉络相连。每一缕光芒，都对应着一个被唤醒的名字。
她不再是凡人。
她是《万姓名录》的执笔者，是亿万记忆的共鸣体，是语言不灭的象征。
裴昭跪下，泪水砸落在焦土上。
他知道，从此以后，她将永生永世聆听亡魂之声，承载众生之忆。她再也不会疲倦，再也不会沉默，但也永远无法真正安息。
“师父……”她最后呢喃，“我替您，把名字还给了他们。”
风拂过，新叶轻响，仿佛在回应。
***
十年后。
岭南春雨绵绵，一座小村祠堂前，孩子们围坐在一位盲眼老妪身边，听她讲故事。
“从前啊，有个姑娘叫苏砚，她天生不能说话，却被师父教了写字。后来师父被人烧死了，她就发誓，要把所有被忘记的名字都找回来……”
孩子问：“后来呢？”
老妪微笑：“后来，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千千万万人的记忆。现在，我们能读书、能唱歌、能喊出亲人的名字，都是因为她。”
“那她去了哪里？”
“她变成了树。”老妪指向远方山巅，“每逢清明，那棵树都会开花，花瓣落下来的时候，像是在写字。”
与此同时，北境边关，一名戍卒在石壁上刻下阵亡将士之名。当他写下“韩雪舟”三字时，忽觉指尖一暖，仿佛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抬头，只见晨雾中，一棵巨树的虚影横跨天际，根系深入大地，枝叶接引天光。
而在中原腹地，一座新建的书院内，学生们齐声诵读《万姓名录》开篇：
>**“谢无咎，男，生于永昌元年，因著《直言集》，焚于市。临刑曰：‘你们可以烧死我，但请记住，疼痛有权拥有名字。’”**
讲台上，一名女夫子静静听着，眼角含泪。她手中握着一支冰晶笔，虽已残破，却始终不舍丢弃。
这日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垠荒原上，面前是一座高不见顶的碑林。每一座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最中央的那块碑，写着两个字：
**苏砚**
碑前站着一个身影，白衣素裙，背对着她，正在用血色的笔，继续书写。
她忍不住上前：“你还未停笔吗？”
那人回头，笑容温婉如月。
“只要还有人想被记住，我就不能停。”
***
又三十年。
九州太平，百业兴旺。禁书解封，史官重修，民间自发编纂《遗民志》《冤录》《默言谱》，只为不让任何一个名字再次沉没。
共心树已遍布天下，凡有记忆之地，必有其根。人们称它为“言母树”，每逢节日，便在其下焚香祭拜，献上亲手抄写的故人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