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他低声说,“我不该替她做决定。我以为带她回现实是救赎,其实我只是夺走了她最后的温暖。”
“所以现在?”小女孩追问。
“所以我不会再让人失去最后一句话的机会。”他站起身,走向井口,“哪怕代价是我的存在。”
话音落下,井水骤然翻腾,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竟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镜面,映照出世界各地正在入梦之人:东京一间公寓里,老人握着亡妻的照片入睡;巴黎地铁站角落,少年抱着破旧熊玩偶蜷缩;纽约医院病房中,孕妇抚摸隆起的腹部轻声呢喃……他们的脑电波正悄然同步,汇入同一条隐秘河流。
梦河底层,沉积多年的记忆碎片开始震颤。
那些被压抑的哭泣、哽咽的道歉、迟来的告白,如同沉睡的种子,在林知遥那一句“我原谅你没回来”的催化下,终于破土而出。
阿原深吸一口气,将银鳞徽章再次按入水面。
这一次,他没有割破手指,而是直接撕开胸口衣襟,露出心脏位置一道蜿蜒旧疤??那是当年山洪中被碎石贯穿的痕迹,也是他唯一保留下来的肉体证明。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含着梦河精魄的血雾,洒向井中。
“以我之名,阿原,南岭林氏之后,梦河守门人(伪),现申请开启‘群渡通道’,时限七十二小时,范围覆盖所有高频共感者,允许其与执念对象完成最终对话。责任归属:全由我承担。”
水面轰然炸裂,一道巨大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整座南岭为之震动,树木俯首,鸟兽噤声。梦忆堂屋檐下的铜铃尽数断裂,坠地化为粉末。
这不是仪式,是叛乱。
陈砚的声音几乎在同一瞬响起,冰冷如霜:“阿原,你疯了吗?群渡通道一旦开启,梦河边缘层将彻底开放,任何迷失意识都可能趁机涌入现实!而且……你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级别的能量反冲!你会在三天内完全消散!”
虚空中浮现出一道身影,黑袍猎猎,面容冷峻??第九门监察长,陈砚。
“我知道。”阿原望着他,“但我已经查过了。近五年来,全球因‘未完成告别’导致的心理疾病发病率上升百分之三百四十一,其中自杀占比超过六成。我们一直以为梦魇是最危险的敌人,可真正的梦魇从来不在梦里,而在醒后无人可诉的深夜。”
陈砚眼神微动:“所以你要当救世主?”
“不。”阿原摇头,“我只想做个哥哥,一个没能及时回家的哥哥。既然我不能回去陪林知遥走完最后一程,那就让我用这种方式,帮更多人走出黑暗。”
陈砚久久不语,最终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自从你私自启动‘暂留协议’那一刻起,我就调阅了所有数据。你不是在违反规则,你是在重塑它。可问题是……规则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防止失控。”
“可有时候,”阿原抬头看他,“正是规则造成了更大的失控。我们封锁梦境,禁止接触亡者,美其名曰‘维护双界平衡’,但实际上呢?人们带着遗憾活着,抑郁、自毁、仇恨、孤独……这才是真正的失衡。”
陈砚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取出一枚漆黑徽章,狠狠砸向地面。
“从现在起,第九门不再追捕你。”他说,“我也退出监察序列。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你的方式。我只是……不想成为阻止光出现的人。”
黑影消散,只余一句低语飘荡风中:“三天后,若你还未归来,我会亲自下井带你回来??不管你是守门人,还是迷失者。”
阿原笑了。
那是十五年来,第一次真正轻松的笑容。
他转身跃入光柱,身影融入梦河奔流。
***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梦境悄然改变。
东京,周老太太梦见丈夫坐在廊下喝茶,见她进来,笑着说:“今年梅花开得早啊。”她愣住,随即泪流满面??那是他去世前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话。她握住他的手,替他说完:“是啊,像我们结婚那天一样红。”
巴黎,流浪少年抱着玩偶入睡,梦见母亲轻轻为他盖好被子。“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更好的家。”她说。少年摇头,扑进她怀里:“没关系,我在梦里一直都很幸福。”
纽约,孕妇梦见已故的父亲站在婴儿床旁,哼着儿时那首老歌。她轻声接唱,父女相视而笑。醒来时,羊水已破,但她毫无恐惧,因为她知道,这一胎,是带着爱降临的。
而在杭州,林知遥再次进入梦中山谷。
这次,井边空无一人。
但她并不焦急。她走到梦启花丛中,摘下一朵,放在井沿。
“哥,医生说我可以接受移植了,有个匿名捐献者匹配成功。他们说这是奇迹,但我知道,是你在帮我。”
风起,花瓣旋转升空,化作点点银光。
“我会好好活下去。等明年樱花开了,我要拍视频发到梦语角,让你也看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