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出发当日，恰逢大雪纷飞。
关发蕊站在旅顺造船厂的高台上，望着正在舾装的最后一艘主力舰??“启明号”。这是一艘完全由辽南自主设计的铁肋木壳巡洋舰，装备十二门后膛钢炮、四挺加特林式连发枪，动力系统采用第三代高压锅炉，航速可达十四节。舰桥顶部安装新型雷达风筝阵列，能提前三十里发现来船。更重要的是，全舰建造过程无一外籍工匠参与，图纸出自辽南理工院学生团队之手。
“它不该叫‘启明’。”沈云卿走来，呵出一口白气，“该叫‘破晓’。因为它象征的不是希望，而是终结??对旧时代的终结。”
关发蕊沉默良久，终是点头：“那就改吧。从今天起，‘启明号’更名为‘破晓号’。”
就在此时，急报传来：登州方向又有大批难民船集结，此次人数预计超过六万，其中包括上千名原明军溃兵，携带火炮二十余门、战船四十余艘。带队者乃孙元化旧部耿仲明，他在信中直言：“中原已不可守，赋税苛酷，官吏如虎。吾等不愿为贼所辱，宁投辽阳，效死无悔。”
关发蕊立即下令：“开放三港接应，优先安置军人家属，设立临时军营统一整编。另外，通知汤若望，准备接收随船而来的西洋传教士团体，允许他们在划定区域内传教，但不得干涉政务。”
此举再度引发争议。部分儒生联名上书，称“夷教乱心，不可纵容”。更有保守派将领担忧：“这些溃兵未必真心归附，万一内部生变，如何应对？”
关发蕊却只回一句：“真正的忠诚，不是靠猜忌守住的，而是靠信任赢得的。”
于是，在寒冬最凛冽的日子里，辽阳迎来了最大规模的一次人口influx。六万八千余人陆续登陆，其中青壮男子两万三千，妇女儿童四万余。政府紧急启用储备粮仓，启动“百日安居计划”：每户分配临时住房、基本口粮与就业指引。特别成立“老兵事务局”，负责审核原明军将士履历，择优编入红甲军或海军陆战队，其余则安排至矿山、铁路、港口等岗位。
令人震惊的是，仅一个月内，就有超过八成难民找到稳定工作，两千余名儿童进入学堂，三百多名盲人加入声学测绘队，甚至有几位原明军火器专家主动请缨，加入匠学院研发新型开花弹引信。
某日黄昏，关发蕊巡视安置区，见一群孩子围坐在篝火旁，听一位残疾老兵讲故事。那老兵正是当年凤凰城守卫战幸存者，断了一臂，声音沙哑却坚定：
“你们知道为什么辽阳能打赢吗？不是因为大炮厉害，也不是因为有神仙机器……是因为这里的人，把彼此当人看。我在京营当兵十年，挨饿受冻没人管，受伤了还得自己掏钱买药。可在这里，我才像个兵，像个活人。”
孩子们静静听着，眼中闪着光。
回到北塔，沈云卿已在等候。“你知道吗？”她说，“今天统计局刚出炉的数据：辽南人均寿命已达五十二岁，比十年前高出整整八年；识字率突破百分之六十三，女性占比四成以上；全年刑事案件同比下降百分之七十一。这是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鼎盛时期都未曾达到的水平。”
关发蕊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轻声道：“所以我不怕他们骂我叛逆。因为我做的事，不是为了推翻大明，而是为了让‘大明’这个词，重新变得有意义。”
新年将至，腊月初八。
辽阳城举行首届“科学祭”。全城放假三日，街道张灯结彩，百姓携家带口参观展览。展区分为五大板块：交通馆展出磁悬浮试验轨道模型；能源馆演示风力发电机原型；农业馆陈列杂交水稻样本与温室蔬菜；医疗馆现场进行消毒手术观摩；最受追捧的仍是航空馆，“飞鸢机”最新版本成功载人飞行??虽仅离地八丈、滑行三百步便坠落，驾驶员林小娥毫发无伤，落地后高举双手喊道：“下次，我要飞到云上去！”
万人欢呼，声震苍穹。
当晚，烟花照亮夜空。一颗颗彩色火球腾空而起，在空中拼出“格物致知”“天下为公”等字样。百姓们仰头观看，老人流泪，青年振臂，孩童雀跃。
而在乾清宫深处，崇祯独坐烛影之下，手中握着一份密报：辽阳百姓自发捐款百万银元，筹建“全民图书馆”，承诺向所有人免费开放。馆藏书籍不仅包括《几何原本》《天工开物》，还有翻译版的《罗马法典》《英国议会纪要》。
他久久不语，终于提笔写下一行小字：“朕御极十七年，未见如此民心归附之象……彼虽悖逆，然治世有道，岂非朕之耻乎？”
掷笔于地，伏案痛哭。
与此同时，北塔之上，关发蕊与沈云卿并肩而立。
“你说，历史会怎么评价我们？”她问。
“我不知道。”他望着星空，“但我相信，若干年后，当人们谈起这个年代，不会只记得皇帝和起义军，也会记得有一群人，在辽东的土地上，尝试用理性、科学与尊严，重建一个不一样的中国。”
远处，“破晓号”缓缓驶出船坞，破浪前行，舰首巨炮指向东方。
海风浩荡，朝阳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