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宫人发现皇帝已逝，面容安详，手中紧握一支玉化铅笔，笔尖朝天，似欲书写最后一字。
朝廷遵其遗诏，不建陵，不立碑，只在其生前常去的御花园中植一株倒生树，据说是从启知楼移植而来。三年后，树开花，花蕊中结出一枚果实，落地即碎，露出内里九字：
>**文明不死，唯字为证。**
与此同时，西域冰窟中心言木再度抽芽。新叶上浮现出一段前所未见的文字：
>“当最后一个识字之人死去，第一个学字之婴尚未睁开眼，中间那一瞬的黑暗，便是文明最危险的时刻。但只要有一人仍在教，光就不灭。”
守树道士默然良久，提笔录下，却发觉墨迹刚落纸面，便自行游走，重组为另一句话：
>“教，即是光。”
他猛然抬头，望向东方。远处沙尘滚滚，似有无数身影行走于大漠之上。近看，竟是成群结队的孩童，背着竹篓，手持铁笔，由一位盲眼少年引领，正往敦煌方向而去。
那少年，正是吴小禾。
此时距他出发已三十年。他双鬓斑白，脊背微驼，却步履坚定。身后跟着三百余名学生，皆来自边陲苦寒之地。他们此行目的明确：修复莫高窟残卷，重建“西塾”，专授失传古文与盲文合体之法。
抵达当日，吴小禾抚壁而立。洞窟深处，壁画剥落，经卷焦黑，唯有几行盲文尚存于石缝之间，凸点如星。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些古老的刻痕，忽然浑身一震。
“这是……《正心经》第三章，但顺序错了。”他低声说，“不对，不是错??是被人故意调乱的。”
学生们围拢过来。吴小禾让他们按特定节奏敲击石壁，每三击为一组，对应盲文点阵。随着敲打持续，整面墙壁竟开始微微震动，随后，一层灰泥簌簌剥落，露出其下完整的经文，且每一行都泛着极淡的蓝光。
“声纹刻法……在这里也用了。”吴小禾喃喃，“而且，施术者留下了一段密语。”
他闭目凝神，以指代笔，在空中摹写那段震动频率。片刻后，他睁开眼，声音颤抖：“密语说：‘若有人能复原此经，便可开启‘字库’??藏于祁连山腹，存有上古典籍十万卷，皆避过了历代焚书之劫。’”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朝廷派兵护送，江湖侠客自愿守路，连西域诸国也遣使随行。历时九月，队伍终于抵达祁连秘谷。谷口立有一碑，无字，唯有一枚凹陷的手印。
吴小禾走上前，将右手覆于其上。
刹那间，大地轰鸣，山体裂开一道缝隙，幽光涌出。洞内层层叠叠，尽是石架，架上排列着无数陶筒，筒身刻着古篆：《诗源》《礼本》《乐纪》《农政实录》《医心方》《匠技谱》……甚至还有《女子策论集》《囚徒语录》等从未听闻的典籍。
“这些都是……真的？”一名学者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吴小禾没有回答。他走向最深处，取出一卷用金线捆扎的竹简。展开一看，首页赫然是四个大字：
>**《俗仙传》**
其下小字写道：“凡以身为灯、以字为火者，不论贵贱，皆入此传。首录三人：阿?，陈九，林小凡。”
他翻至末页，空白一片。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等待。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炭条，在空白页上写下第一个名字：**吴小禾**。
笔落之时，整座字库轻轻震颤，仿佛千万册书同时翻动一页。
百年后，此处建成“俗仙藏书阁”，天下学子皆可入内抄阅。阁顶悬一口铜钟，钟身铭文三千，皆为平民姓名。每逢春分，钟声自响，声波震荡中，空中竟浮现出无数透明文字，如雨飘落，渗入泥土，来年春草生长时，叶脉中皆可见细小笔画。
又五十年，海外归侨带回“拼音盲文”，与古法融合，创“双轨识字法”。盲者不仅能读，还能写，甚至发明“触音纸”??文字可随触摸发出对应读音。一时间，天下盲童入学率暴涨十倍。
某日，一位老妇携孙来访俗仙阁。她指着墙上沈清梧画像，对孩子说：“这位奶奶，把书刺在身上，疼了一辈子。”
孩童仰头：“那她后来不疼了吗？”
老妇摇头：“疼。但她说了，只要有人读她身上的字，她的疼就有了意义。”
话音刚落，阁外忽起狂风。风中卷着一片枯叶，落入展厅中央。叶面浮现一行小字：
>“沈清梧之肤经，今已译成触音版，全球盲校通用。她身上的每一个字，都被亿万人‘读’过。”
那一刻，画像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时光流转，至第三千年。人类早已散居星海，语言分化，文字异形。然而，无论哪一颗殖民星球，第一所学堂必设“启知角”，陈列地球古籍拓本，其中最核心者，便是北邙山碑林中央巨石的全息投影。
一日，火星学院举行“文明溯源课”。教师播放一段考古影像：两千年前，地球某山村，一群盲童围坐，用手摸着木板上的凸点，齐声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