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疋对此持反对意见,他当众向司马?献策道:“殿下,这不是好计策。刘羡既然要撤退,自然也会忧心我军追击,他大概会亲自殿后。我军无一人是他敌手,上前仓促迎战,恐怕难以取胜。
司马?道:“那你有何想法?”
贾疋看了一眼周遭的将领,徐徐道:“应该以骑军快行,提前埋伏在刘羡的必经之路上,阻止刘羡撤离。然后等张元帅抵达后,前后夹击,必叫其损失惨重。’
司马?闻言,觉得颇有道理,便对诸将道:“谁愿意担当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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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面面相觑,皆一言不发。显然,他们并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毕竟尾随追击,如果打不过,随时可以撤退,敌军既然想走,也不会反过来追击。可若是绕行到前面,那就是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不死不休了。虽说成功后,收
益很高,但同样,风险也太大。至少对于负责拦路的将领而言,是九死一生。
阎鼎见状,便不动声色地解围道:“彦度的计策虽好,但须知穷寇勿追的道理。既然我已经调张元帅入关,自有他去处置刘羡,我们尽力而为即可。”
贾疋见状,想要自行请命,可随后又为河间王拒绝。见计策不得实施,他扫视了一圈诸将,退回人群之中,低叹道:“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话令众人勃然色变,刘粲当场就想请命,但身形稍有动作,就被一旁的刘聪随即拉住了。司马?则干脆当做没听到,挥手说:“那就还是夜袭吧。”
于是当夜大军行动,等斥候前来报信,说已有第一批军队离营西去。于是张辅率四万军队出城,再次尝试袭击敌军营垒。
正如事前预料一般,渭南营垒已经空空荡荡。往日那些两军来回争夺厮杀,令无数士卒丧生的壕沟栅栏,此时已不见任何人影。营垒中一地狼藉,四处都是扔下的残刀断刃,破衣旧衽,甚至还有许多废弃的箭杆。再往前走,
便能看到横跨渭水之上的渭桥。与普通的浮桥不同,这是西汉时就建造的桩式大桥,在滚滚东去的渭水上,犹如一只庞然巨兽,令人望而生畏。
这本是长安沟通渭北的必经之路,却被刘羡驻营占据了两月之久,西军历经数次血战,就是不能将渭桥夺回,往日等闲可过的渭水,一度好比是天堑。再次站在渭桥之上,士卒们回忆起这两月的战事,无不感慨万千。又见渭
水对岸,一支敌军手持火把,正缓缓退出营垒。似乎是最后一支出营的队伍,正急忙追上西面执火的大部队。
此时渭北火龙蜿蜒,黑漆漆的营垒之外,似乎到处都是闪闪烁烁的星星火光。这些火光呈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自东向西不断绵延,就好似沙门庆祝佛诞日时,放置在渭水上的无数小油灯。
西人一看便说:“敌军走得好快!这就已经基本出营了?”他们随即又想:“这已经是最后一战了,早些打完这一仗,早些结束歇息吧!”
不等张辅下令,吕朗便一马当先,率数十名骑兵踏桥冲了过去。其余士卒见状,也都争先恐后地跟上,毕竟在众人看来,追击是最轻松和没风险的活计了。他们冲进黑暗的营垒里,用手中的火把照亮去路,心里急匆匆就如同
要赶集一般,人群如瀑布一般挤下渭桥,不过一刻钟,就密密麻麻地挤下来数千人。
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在黑暗的阴影角落,那些蒙着破布、牛皮以及稻草的角落里,蜷缩着数百名死士。这些死士一身黑衣,环抱着入鞘的环首刀,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屏气凝神,就如同一块块镶嵌在黑夜里的顽石,不敢
稍有动作。
当最前方的西军与刘羡部交战之后,夜空中吹起四声号响。这些死士顿时拔刀而起,幽灵般出现在那些毫无防备的西人面前。西人顿时慌了手脚,成纵队的士卒正准备与敌军接战,不料敌人就在身边,须臾间便被打乱了阵
型,火把掉落了一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遇到了突袭,黑暗中不辨敌我,甚至开始了相互攻击。
与此同时,奋武军如同一只黑夜中舞动的长蛇,急速地从咸阳原脚包围过来,他们急速地将这些没有指挥的西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昭武军随后补上,将那些散乱的西军将士逐个歼灭。
杨难敌所部骑兵分为两个大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奔驰至渭北大营两翼,然后朝运不走的柴堆与草料扔下火把,不多时,营垒便熊熊燃烧,烟火点燃了天幕。这火光不但不能照清双方的态势,反而加剧了场面的混乱。为躲避
奋武军的锋芒,失去组织的西人们争先恐后地往桥上跑,将那些准备下来作战的战友们,硬生生给挤了回去。甚至有部分人,为了避免被挤压踩踏,干脆从渭桥上跳入渭水里。
最后的结果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西军的最后一次追击,如同朝露般迅速消散了。眼见西军在南营重整溃军,刘羡则在西军眼前堂堂列阵,以一个不徐不疾的速度,重新踏上了西行之路。
天亮以前,他们赶上了前方的大部队,并且强忍着厮杀后的疲劳,啃着携带的干粮,麻木又坚定地向前走。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在两日之内,一口气奔波两百里,并没有机会歇息。
不过,军中的气氛还是轻松的,因为他们又打了一个胜仗,而且极可能是这一年来的最后一仗。
可惜的是,这种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刘羡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后方有人来报:说背后出现了一支骑军,打着征西军司的旗号,与己方仅相隔不到四里。
刘羡闻言一惊,昏沉的睡意立马散去,他知道来的是谁,可还是忍不住暗道:“来得好快!”
他当即抖擞精神,率十余骑到最后方观看形势。果然看见百余名轻骑尾随身后,在更后方,赫然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军。
他们中有人高擎幡旗,可见除去征西军司的白虎幡旗外,还有一些玄底红边大旗。定睛一看,上面绘着一只插翅猛虎,张牙舞爪,对天地露出血盆大口,似是挑衅,又似是嘲笑。
“是张方的狼骑!”随行的孟和惊讶道,其余人也露出恐惧之色。
张方虽自称为虎师,但对于参加过洛阳之役的人而言,他的军队,永远是一支豺狼之师。
刘羡的面色极为平静,他手握章武剑柄,对诸葛延道:“南乔,你去通知刘雍州,让他率部停下来,就地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