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翘起唇角:“我没失忆。你把阁楼的风扇给我,在床和空调之间,选择先仅我买床。我偷吃茶点,你也不责备我,还多放两块上来凑数。我喜欢吃鸭头,每回来你都排队去买。我跟你闹脾气、骂你,跟你对着干,你也不跟我计较这些都是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把自己当我叔叔,我小时候并不讨喜,我知道。”
风掠过茶丛,叶片相擦。月光吝啬地落在他的额角,他眼睫未眨,像一株冷杉,立在夜色里。
“你袒护她也没用,她不念你一句好。”南老爷子曾说。
南久从不念他一句好,她记在心里,随着岁月慢慢发酵成醇烈的酒。
“你爷爷从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你是他家人。”
南久关了水,声音忽然变得清晰:“那电脑呢?也是因为我爷爷才给我买的?我想听句实话。”
片刻的沉默过后,隔着门板,宋霆的声音在这寂静中缓缓漾开:“我在你身上能看见小时候的我。”
所以他不惧她身上穿透皮肤、血骨,长出的尖刺,也能读懂她满不在乎的眼眸深处凝结的一层层伤痕。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像她一样,以倔强的姿态示人,将自己打磨得有棱有角,去碰撞周遭的一切。直到那些碎片扎进他的血肉里,疼到再也没有知觉。
他希望她能好好读书,不要走上歧途,考上大学,以后顺顺利利地工作。不要像他一样,被冻在回不去的巷子里。
身后半晌没了动静,宋霆转过身。那一截纤细的脚脖子氤氲在雾气里,足弓微微绷起,水珠沿着小腿光滑的曲线滑落。周遭的空气变得黏腻,缠在他的皮肤上,湿漉漉的感觉钻进身体里。
门板“哗”的一声被打开,宋霆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南久沾着水汽的眸子就这样与他缠绕在一起,短暂、凝定。最终由他先中断了这无声的频率,转过身往屋前走去:“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等一下。”
宋霆脚步停住,浓重的夜色裹在他身上,他回过头,隆起的眉棱下,那双眼显得更加幽深。
“明天我能跟你一起干活吗?”南久问道。
“你吃不了那个苦。”
她眼珠子缓慢地掠过他的眉眼,目光轻得像羽毛,眼尾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如果来的是南乔宇,你也让他在屋里待着?”
宋霆没出声,几秒的沉寂过后。南久眉毛轻轻一挑:“宋叔,你区别对待啊,怎么?这山上有规定,女人不能干活?那为什么珍敏可以?”
“头还疼吗?”他突兀地问起。
南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过后,才想起刚才脑袋撞着墙了。
“早不疼了。”她回。
“明早八点我过来接你。”宋霆落下这句话,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下半夜,南久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没做梦,也没醒,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大黄的叫声把她喊醒,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南久以为八点了,慌急慌忙爬起来开门。珍敏抱着口锅子站在门口,对南久说:“还没起来吧?我给你送早饭。”
说着,她把锅子递给南久。南久接过锅,道了声谢。
“你去洗衣服吗?”珍敏问南久。她眼睛很大,像春日洒暖的溪水,带着温润的光。
南久想到昨夜洗完澡换下的脏衣服,问她:“去哪洗?”
“你吃完我带你去。”她退开两步,“我就在旁边仓库等你,你慢慢吃,别急。”
南久本想让她进来坐,珍敏却已经走开了。
屋子门口水泥砌了个水池,不过水压很小,洗脸刷牙还可以,洗衣服多少有些费劲。南久洗漱完,打开锅盖。里面是热腾腾的馍,配了碗疙瘩汤。
她看了眼时间,还没七点。拿起馍,她速战速决。吃完后,南久找来一个蓝色的盆,将脏衣服放进去,出门找珍敏。
洗衣服的地方不算远,但要穿过一排茶树,绕到村子的另一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隐在树林里,溪边几块干净光滑的大石头,专门洗衣服用。
珍敏告诉她:“小衣服自己在家洗,衣服多了拿这里来洗方便。”
南久点点头,也学着她找了块大石头,将衣服倒出来,一件件搓洗。